<p class="ql-block">“清明時節(jié)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笨晌牟那迕鞴?jié)前卻一片清明，陽光灑落在高大的椰子樹下，斑斕夢幻，潔凈的街道兩旁，綠樹成蔭。行走在步道上，還隱約可以聽到海浪的聲音，時而激昂又時而凄切。</p><p class="ql-block">清明節(jié)前夕，我捧著母親的骨灰壇，飛越瓊州海峽，回到海南文昌，把母親與長眠在烈士陵園的父親合葬，達成了父母“落葉歸根”和“永不分離”的心愿。于是，文昌這片土地，不僅承載了父母的愛情，也成為了他們永恒的歸宿。</p> <p class="ql-block">出生在東北極寒之地的父親，18歲參加革命，經(jīng)歷過戰(zhàn)爭的烽火硝煙。20年的戎馬生涯，塑造了他“四海為家”的灑脫，賦予了他“隨遇而安”的豁達。當(dāng)年父親在東北作戰(zhàn)后一路南下，無數(shù)次的大小戰(zhàn)役，見證了父親的英勇不屈和愛國情懷。終于在解放了海南島之后，與全國人民一起，進入了沒有戰(zhàn)爭的和平年代。</p><p class="ql-block">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父親在海南文昌遇見了我的母親，一位溫婉善良的文昌姑娘，由此開啟了一段南北情緣。與母親成家后不久，父親就轉(zhuǎn)業(yè)到了廣州工作，他們相濡以沫地共同生活了50年。我知道，父親的內(nèi)心深處，一直視文昌是自己的“根”，因為在文昌，他完成了“解放全中國”的歷史使命，開啟了幸福的新生活。</p> <p class="ql-block">不知是意外，還是冥冥中的安排，20年前的清明節(jié)，父親與母親從廣州回到文昌，拜祭去世的外婆。清明后的第二天，父親因為勞累過度，在文昌猝然離世。作為解放海南島的英雄，父親長眠在了文昌的烈士公墓中。</p><p class="ql-block">父親去世20年之后，母親在廣州因病去世。母親在病中，曾對我說過，她想回家。我知道，她不僅是想回廣州的家，更想回文昌的家，因為那里有她的根，有她的愛。病中的母親受盡了折磨，但對兒女們的萬般不舍，讓她沒有放棄與病魔的戰(zhàn)斗，而對父親20年的思念，又讓她走得那么毅然決然。今年春節(jié)前夕，母親永遠地離開了我。為完成母親的遺愿，我含淚把她的骨灰?guī)Щ亓宋牟?，與父親合葬。</p> <p class="ql-block">“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之過隙，忽然而已?！狈路鹱蛱觳潘妥吒赣H，今天又送走母親，心，一下子全被掏空，我成了孤兒，成了沒有父母的孤兒。在文昌，我們按照當(dāng)?shù)氐牧?xí)俗，為母親舉辦了下葬儀式。</p><p class="ql-block">文昌的民間哀樂，時而凄切、時而激昂，又時而空靈、時而悠遠，讓默哀的我，如再度見到逝去的母親。那悲傷的旋律，如潮水般將我淹沒，淚水止不住地流淌。最終，哀樂在把母親帶入天堂的幻覺中戛然而止。</p> <p class="ql-block">父親去世前，從來沒有說過想要回東北老家“尋根”，他常對我說，革命者走到哪里，哪里就是他的家、他的根。父親意外長眠在了文昌，也凸顯了他“四海為家”的豪情壯志，以及他“處之泰然”的寬廣胸懷。</p><p class="ql-block">母親去世前，每年都在兒女的陪伴下，遠赴文昌為父親掃墓，前些年體弱多病后，我們才在父親的墓前，代為轉(zhuǎn)達她的思念。掃墓歸來后，母親總是在第一時間，詢問拜祭的全過程，然后回到房間，端詳著父親的照片，輕聲訴說著思念。</p> <p class="ql-block">沒想到今年的清明節(jié)，母親與父親的“團聚”，卻留給我無盡的哀傷與思念。唯一能自我安慰的是，父母終于能夠落葉歸根，終于能夠永不分離，終于能夠朝夕相伴。墓穴封閉的那一刻，我深深領(lǐng)悟了“天長地久”“不離不棄”的含義，那是父母用一生詮釋的“在天愿作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的愛情。</p><p class="ql-block">父親的落葉歸根，像是冥冥中的安排。當(dāng)年兄長在整理父親的遺物時，發(fā)現(xiàn)父親在海南部隊的師代號，竟然與墓地的面積數(shù)一致。我這次也發(fā)現(xiàn)父親墓地的兩位“鄰居”，居然也姓魏，應(yīng)該是當(dāng)年一同解放海南島的四野戰(zhàn)友。</p><p class="ql-block">前半生在槍林彈雨中度過的父親，早已將生死置于度外，20年前的文昌之行，是意外“落葉”而“歸根”。而母親今天的“落葉歸根”，則是她想與父親團聚的終極愿望。</p> <p class="ql-block">清明節(jié)前夕的文昌，又迎來了新一輪的衛(wèi)星發(fā)射盛事，酷愛祖國航天事業(yè)的父母親，在現(xiàn)實中，沒有親眼目睹過衛(wèi)星的發(fā)射，只能在那個虛幻的世界里，一同觀賞盛大的場景，一同感受祖國的強大。</p><p class="ql-block">我隔著墓碑，仿佛聽見父母親互相稱呼著“小李”和“老魏”，在家中輕聲細語；仿佛看見父母親在椰風(fēng)海浪中，攜手走向宇宙的盡頭。這時，我的淚水已經(jīng)被文昌的烈日蒸發(fā)，被文昌的椰風(fēng)帶走，最終融入到了文昌那奔騰不息的海浪之中。于是，那跌宕起伏的海浪，會帶著我的思念，日夜陪伴著親愛的父母，日夜傾訴著他們的恩情。</p><p class="ql-block">“清明時節(jié)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鼻迕鞴?jié)將至，文昌終于下了一場暴雨，沖走了酷暑，也沖刷了悲傷。我在飄著綿綿細雨的天空下，凝望著文昌青山烈士陵園的方向，默默地向父母告別，登上了孤獨的航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