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伴"字拆開來看，是半個"人"捧著半顆"心"。老祖宗造字時早把婚姻的真相揉進筆畫里——兩個不完整的個體，在磕碰中長成彼此的另一半。</p><p class="ql-block">巷口老周頭總說："我這輩子都在找眼鏡。"倒不是他老花得厲害，而是老伴總把老花鏡藏在針線盒第三格。老太太踩著縫紉機補衣裳，聽著廚房里傳來鍋鏟敲打鐵鍋的脆響，就知道該沖著里屋喊："老周，冬瓜該下鍋了！"三十年的油煙早熏透了他們的暗號。</p> <p class="ql-block">菜市場總見著王老師夫婦。老頭兒挎著竹籃在前頭挑蘿卜，老太太舉著降壓藥在后頭追。賣豆腐的攤主早摸清了規(guī)律：老頭說買老豆腐，老太太必要嫩豆腐，最后總要各買半塊——倒不是妥協(xié)，是怕對方吃不到心頭好。拌嘴聲里藏著甜味，像他們常買的芝麻糖，碎渣都粘著蜜。</p><p class="ql-block">樓上的退休醫(yī)生最懂"伴"的分量。去年他中風(fēng)后，老伴把客廳掛鐘調(diào)快二十分鐘，說是怕誤了吃藥的點。其實哪用看鐘表呢？老太太晨起煮粥的咕嘟聲，午間曬被子的拍打聲，傍晚挪動輪椅的轱轆聲，早成了他生命里最新準的計時器。</p> <p class="ql-block">這"伴"字里的半顆心，原是要留著盛對方的病痛。李嬸關(guān)節(jié)炎發(fā)作時，老李頭就蹲在床邊給她揉膝蓋，粗糙的掌紋陷進皺紋里，倒像兩片老樹皮疊著取暖。夜里咳嗽驚醒了，總能在床頭摸到溫著的枇杷膏，瓷勺磕碰碗沿的叮當，是比情話更綿長的回響。</p><p class="ql-block">巷尾裁縫鋪的春聯(lián)年年寫著：天增歲月人增壽。要我說該改成"天增皺紋人增伴"。那些藏在白發(fā)里的爭吵，落在皺紋中的諒解，才是歲月頒發(fā)的最踏實獎?wù)?。畢?quot;伴"字最妙的不是"人"旁，而是右邊那個"半"——提醒我們永遠要給對方留半扇心門，半碗熱湯，半張空著的藤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