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妻閑著，便重操種地種菜老本行，在江邊開了一小塊荒地：亂石壘坎，剔去卵石，拔除雜草，刨挖江水漲后沉淀在徑上的潮泥，一小筐一小筐提來，一小塊一小塊鋪開，刨勻，分成豆腐干大六七小廂。</p><p class="ql-block"> 此地敞陽，斜面，近水，與開闊悠長嘉陵江面比，與老家大片撂荒田塊比，的確袖珍，小是小矣，象塊玉，任妻去精心雕刻，給她添了莫大樂趣。</p><p class="ql-block"> 青菜，蘿卜，菠菜，萵筍，雞窩菜，瓢兒白，小白菜，黃麻菜，藤兒菜，四季豆，茄子，蔥花，蒜，芹菜，依順季節(jié)，交叉成梯次輪著種。邊坎兒上種兩窩絲瓜苦瓜，從老家轉耳子砍來水斑竹搭架，給瓜藤建空中樓閣，讓它有爬處。</p><p class="ql-block"> 種菜的肥料來自豆花店，妻要來豆腐渣與家里剩下飯菜，靠近菜地，用塑料桶漚肥，十天半月后發(fā)酵腐爛，再兌上水稀釋，三天淋，五天灌，蔬菜苗兒吃飽喝足，唰唰往上長，一天一個樣。</p><p class="ql-block"> 妻早晚都去菜地，或松土，或拔草，或間苗，或捉蟲，菜菜苗苗成了她的心肝寶貝。天旱了，妻便挽衣扎褲，提個塑料瓢站在江邊水里，彎腰駝背一瓢瓢舀水潑灌。我笑她屁股大的地方，本事再大，花樣再多，秀不出經(jīng)典長文來。</p><p class="ql-block"> 妻不理識我，自有她的做法：今天扯兩根窩筍，明天摘把黃麻菜回家，炒一小碟，或下面，見我吃得有勁，眨眨眼睛，笑嘻嘻問我怎么樣，其炫耀之意不講自明。</p><p class="ql-block"> 妻實在沒事干，便常站在菜地邊，晨迎煙霏云靄，夕送落日熔金，也看嫩洋洋萵筍，看綠茵茵瓢兒菜，看水靈靈茄子，看滿架四季豆豇豆，滿意得妥妥的，臉上皺紋舒展開了，其喜也哉。</p><p class="ql-block"> 有時也在地邊兒來來回回走動，扭扭腰，踢踢腿，哼個曲兒，清風徐來，任其西東，不問蒼天也不問湖泊，世上破事皆不問，沒討債人也沒討厭人，心舒坦，無憂無慮無病無災，自個兒快活便是仙。</p><p class="ql-block"> 她說江邊空氣新鮮，吸一口滿是清爽，又不交稅，活干了，步散了，出點毛毛汗，身體也鍛煉了，還可以免費聽野外蛙歌蟲唱，看大江舟船爭流，看成串汽車鳴笛駛過大橋，一舉幾得，何樂而不為呢？</p><p class="ql-block"> 到了菜釆摘旺季，蔬菜碧綠，豆角成串，絲瓜小兒胳膊粗，看起滿舒服的。</p><p class="ql-block"> 自家吃不了，妻便給女兒家送一袋，給二姐家一袋。實在不行，干脆將菜多捆幾把，放樓電梯口，叫左鄰右舍取走。說自家種的沒施化肥，沒用農(nóng)藥，綠色天然，吃得放心，送人總比爛掉強，還叫好朋好友自己去土里釆摘。</p><p class="ql-block"> 鄰里笑瞇瞇夸她好人要活120歲，妻嘻嘻一笑答：那不成老妖精了，老朋老友都走了，到時我和誰耍呢？</p><p class="ql-block"> 這下我明白了：妻那開心農(nóng)場種的不是菜，骨子里是快樂，是向善，是勤勞本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