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雨是裹著絲綢來的，以至于驚蟄后的空氣總是濕漉漉的。那些被春風磨碎的水粒子，正沿著玉蘭花瓣的弧度織網(wǎng)。整棵樹成了倒懸的銀缽，接住三千里云層篩下的珍珠——卻總有幾粒從瓷白邊緣滑脫，砸在青磚上綻出透明的菌菇。</p><p class="ql-block"> 打傘的人經(jīng)過時總要仰頭，看花盞里晃動的天空。雨珠在花瓣褶皺間游走，像遲歸的露水在尋找去年的葉脈。</p><p class="ql-block"> 這些花朵像是被夜色釀出來的。深褐色的枝干還帶著寒冬的倔強，卻早早托起滿身雪色。它們不似桃李那般羞怯，倒像古畫里秉燭夜游的仕女，把整個冬天的沉默都化作了綻放的勇氣。花瓣邊緣泛著薄青，仿佛月光在宣紙上暈開的痕跡。</p> <p class="ql-block"> 南城廣電大廈路口花臺的幾棵玉蘭樹，年年如約花開，路過的人們總要駐足，并用手機拍照。我作為攝影愛好者，當然年年都要記錄它美麗的綻放。把相機對準枝頭，鏡頭里的玉蘭卻總是失焦——那些半透明的花瓣太容易融進天光里。倒是樹下玩鬧的孩童，衣襟兜住了偶爾墜落的玉蘭，便成了奔跑的花瓶。</p> <p class="ql-block"> 風起時最妙。滿樹皎白開始搖晃，卻始終不肯零落成泥。我忽然明白古人為何喚它"望春"，這固執(zhí)的花啊，非要站在料峭的枝頭，替所有沉睡的草木先嘗一口春寒。當紫玉蘭在暮色里點起燈盞，連歸巢的雀兒都染上了淡紫色的光暈。</p><p class="ql-block"> 園林師傅說，玉蘭是先開花后長葉的。難怪每朵花都開得這般理直氣壯，它們不必在綠葉間謙讓，只管把積攢一冬的月光悉數(shù)潑灑。某日黃昏，我看見最后幾瓣落在青石板上，像擱淺的小舟——原來凋零也可以這般從容，仿佛只是趕在綠葉舒展前，完成與春天最初的盟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