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在這兒買了一套兩居室的單元房,簡單地裝修后,就一個人搬過來住。<br><br>這一住,就是十年!<br><br>十年,在一個人的人生長河里,不算短,可是,又覺得短得如剛剛翻看了一頁書。<br><br>十年,又有多少悲歡離合、一言難盡的事發(fā)生!<br><br>我剛過來時,整個小區(qū)的入住率不高。我住的這個單元,屬于一梯三戶,我住在中間,東西兩戶都沒有住人。 有一天,西戶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響。我知道有人住進來了。但我不知道他們是誰,有幾個人。過了幾天,我出門時,她也開門出來,遂一起進了電梯。她三十來歲,微胖,很結實的樣子,沒有花容月貌,但舉手投足間,落落大方,卻也另有一番別樣的韻致。我們相互打了招呼,知道她姓王,跟我很早時認識的一個姑娘同名同姓。出電梯時,她走在前面,我想起我的一個老師的網(wǎng)名,有些忍俊不禁:“世人單知隔壁老王是男的,安知我的隔壁老王是女的?”便隨口小聲嘀咕了一句:“隔壁老王?!彼ゎ^看了我一眼,微微一笑。<br><br>“回眸一笑百媚生?!彼龥]有。<br><br>她家里的來客很雜,男女老少都有,大多操著和她一樣的口音。我認識其中的一個。他跟她在一起時,舉止親昵,她的臉上總是洋溢著平靜的笑容。但他很少過來。<br><br>有一年冬天的夜晚,我已睡下了,忽聽有人敲門,便披衣行至門前,問是誰,她說想喝酒。我以我已睡下為由,終究沒有開門。她也沒有糾纏。次日見了,彼此相視一笑,都沒有提前一晚上的事。<br><br>那時,行將過年。幾天后,她和一個年長于她的大姐,蒸了一籠饅頭,看見我從外面回來,執(zhí)意給我十多個,我盛情難卻,收下了。我不想欠下人情,正思忖如何回贈,這時,剛好有人送來水果,便順勢給了她一箱。<br><br>東戶很久都沒有住人,西戶時??罩?。她只是偶爾過來住一陣子。我甚至不知道她是干啥的。 日子就這樣淡淡的過著。有時候,淡淡的生活,也未嘗沒有靜水長流的滋味。有時候,我會想起還是學生時期讀過的羅曼·羅蘭的小說《約翰·克里斯多夫》里的一些情節(jié)。<br><br>我有天上午回家,她的房門開著,她正用一只拖鞋打一個滿地打滾的十來歲的小男孩。后來,她告訴我,那是她的孩子,不好好上學。后來,她把他送進了少林寺。<br><br>又有一天,我下樓送客,她正站在樓下,待我轉回時,她低聲說,跟你來往的都是大美女??!我說,也不全是,只是相處不厭罷了。<br><br>三四年前,東戶也住進了人。我們這一層的“人氣”漸漸旺了。我不喜歡嘈雜,但也不喜歡死一般的靜寂。<br><br>這以后,她過來住的時間更少了。去年下半年以后,我恍惚只見過她一次。從那以后,西戶時常有一些半大的孩子出入,他們只要過來,便吵吵嚷嚷,打打鬧鬧,大有把樓頂沖破的氣勢,絲毫不顧及旁人的感受。再后來,他們把生活垃圾堆在電梯門口。那些垃圾都放餿了,氣味刺鼻,聞之欲嘔,同時還有黃色的汁液從中流出。 我不勝其煩,于是,給物業(yè)打電話,物業(yè)迅即安排人清掃干凈。但是,第二次、第三次……又來了。<br><br>我不知道她是把房子賣了,還是租給了別人。<br><br>前天,我又給物業(yè)打電話。物業(yè)說,那個姓王的女人死了,她兒子的腿斷了,一個人躺在家里,沒人招呼……<br><br>我聽了,默默地把電話掛了。我沒有感慨。對于生命,我這樣一把年紀的人,還有什么是未曾感慨過的呢?但有一種哀痛,卻悄無聲息地涌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