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幼年喪母；老父親慘死在日本兵的刺刀下；哥哥被抓走做勞工一去再沒音信；婚后受盡后婆母的刻薄和妯娌們的不善；一年中接連失去12歲的兒子、9歲的大女兒和7歲的小女兒；丈夫背地另娶女人生子；晚年見到了毛主席……</p><p class="ql-block">謹(jǐn)以此文,紀(jì)念一生受盡苦痛的姥姥和那個時代背景下不幸的女人們。 </p> <p class="ql-block">（這是姥姥與舅舅舅媽和大孫女英兒的合影，拍攝于1960年，是姥姥僅存于世的唯一一張影像）</p> <p class="ql-block">（這是姥姥病逝前舅舅請位于和平路上東風(fēng)照相館的工作人員，從合影中摳出姥姥的影像沖洗放大的照片。姥姥當(dāng)年骨灰盒上就是用的這張照片）</p> <p class="ql-block"> 四</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再說姥姥的大女兒，我的大姨。</p><p class="ql-block">失去兒子那年，姥姥的大女兒9歲，名梅。</p><p class="ql-block">兒子離去的轉(zhuǎn)年開春，冰消雪融。遠(yuǎn)遠(yuǎn)望去，無際的田野，滿是勃勃生機(jī)，而此時的姥姥，心中仍似厚厚的凍土，冰冷且堅硬。兒子的一顰一笑，時常閃現(xiàn)眼前，特別是在萬籟俱寂的長夜。</p><p class="ql-block">家中的兩個妯娌，出來進(jìn)去的腳步，看上去，卻好像輕快了許多。姥姥明白她們的心思，啥也不說，只是更精心地呵護(hù)著兩個女兒。</p><p class="ql-block">可塵間的很多事情，常是與人擰巴著難以預(yù)料。</p> <p class="ql-block"> （姥爺中年時的照片）</p> <p class="ql-block">入春不久的一天傍晚，一家人正圍坐在一起吃晚飯。姥姥發(fā)現(xiàn)大女兒神情發(fā)蔫，伸手摸摸額頭，滾燙滾燙的。</p><p class="ql-block">娘，孩子發(fā)燒了！姥姥滿臉的驚恐。</p><p class="ql-block">吃飯的太奶奶聽后嗯了聲，再沒說啥，甚至都沒瞥孫女一眼。</p><p class="ql-block">娘，孩子燒得燙手。說著，姥姥將女兒攬到懷里，臉頰貼在孩子的腦門上，歪著臉，兩眼看著太奶奶，似在求救地又說了句。</p><p class="ql-block">哪個孩子沒個頭疼腦熱的，看你那樣兒，至于嘛。大兒媳婦瞟了姥姥一眼，不緊不慢地說。</p><p class="ql-block">就是呀！三兒媳婦應(yīng)和著。太奶奶仍是有滋有味吸溜吸溜地喝著熱粥，沒說話。</p><p class="ql-block">見狀，姥姥默不作聲背起孩子，回了自己房間。先是哄其喝下幾口溫水，又給蓋上棉被，雙膝跪在炕上，翹起一雙小腳，圍著孩子挪轉(zhuǎn)了一圈，使勁壓嚴(yán)實(shí)被子四周。下炕后，伸手拉下夾布門簾，出屋轉(zhuǎn)過身，輕輕關(guān)嚴(yán)兩扇木門，顛著小腳，回到一家人用餐的屋里。</p><p class="ql-block">眾人已經(jīng)散去，滿桌子是凌亂的碗筷，小女兒卷曲在炕的一角，睡著了。</p><p class="ql-block">先收拾清洗利落餐具，又從屋角的缸里，舀出滿滿一大盆清水，倒進(jìn)做飯用的大鍋，蓋上鍋蓋，順勢坐在灶口的蒲墊上，劃亮火柴，點(diǎn)燃一張嘩嘩作響的秫秸葉子，扔進(jìn)灶膛，順勢拉起灶口旁的風(fēng)箱。</p><p class="ql-block">隨著風(fēng)箱的推拉，姥姥的身體，有節(jié)奏地前后擺動著，溫?zé)岬脑钐牛秩计饾饬业幕鹈?，一閃一閃的光焰，映紅了姥姥疲憊的臉。</p><p class="ql-block">時間不長，鍋蓋的四周，便冒出屢屢蒸汽，接著，發(fā)出滋滋聲響，這聲響，明示著鍋熱了，水在不斷升溫。</p> <p class="ql-block">（姥爺與太奶奶親孫子的合影。這個親孫子是個遺腹子，我稱他舅舅，大約在我七八歲時，曾在他家住了一周左右。那時遺腹子的母親還健在，我稱三姥姥）</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梅兒她娘，熱水還沒燒好？聲音從太奶奶的屋里傳出。</p><p class="ql-block">好了，娘，這就來。</p><p class="ql-block">掀開鍋蓋，姥姥用水瓢，一下下將熱水舀到一個銅盆里，端著給太奶奶屋送去，伺候著其洗漱完畢，又返回來。</p><p class="ql-block">彎腰查看灶膛的明火確已熄滅，才費(fèi)勁地背起睡得迷迷糊糊的小女兒，吹滅油燈，回了自己房間。那一夜，姥姥沒有脫衣，一會兒起來給大女兒喂幾口水，一會兒將搭在孩子前額的濕毛巾換一條……</p><p class="ql-block">東方佛曉，村子里的雞鳴彼伏此起，一聲連著一聲。</p><p class="ql-block">姥姥一骨碌爬起下地，忙著先將水燒熱，趁太奶奶洗漱的當(dāng)口，將其被褥疊好碼放齊整，洗刷干凈便盆，再馬不停蹄地給一大家人做早飯。</p><p class="ql-block">待十來口人圍坐在一起用上早餐，姥姥方盛了一碗熱米粥，三步并做兩步，奔回自己的屋。</p><p class="ql-block">扶女兒坐起，一勺勺勉強(qiáng)喂了小半碗，又急急返回用餐的屋里。</p><p class="ql-block">自己呢？匆匆往嘴里扒拉兩口飯，邊嚼邊收拾碗筷。停當(dāng)后，又提著柳條筐子，到自家的園子里摘菜，推碾子壓糧食，忙活午飯和晚飯。</p><p class="ql-block">因?yàn)槟切┨?，正輪到姥姥的班?lt;/p><p class="ql-block">女兒發(fā)著高燒，太奶奶和兩個妯娌也都知情，卻沒有一個人提出讓姥姥休息兩天照看孩子，兩個妯娌，甚至沒有提出與姥姥倒幾天班。</p><p class="ql-block">三天后姥姥發(fā)現(xiàn)，女兒身上出現(xiàn)了一些亮晶晶的小水泡。</p><p class="ql-block">額，這是出水痘。</p><p class="ql-block">出水痘就是要發(fā)燒的。</p><p class="ql-block">聽說孩子越大燒得越厲害。</p><p class="ql-block">聽了姥姥的述說，太奶奶和兩個妯娌你一言我一語地說道。</p><p class="ql-block">娘，我想請先生給梅兒看看。</p><p class="ql-block">誰家的孩子生疹子出水痘不發(fā)燒？就你鬧騰人。太奶奶那圓臉?biāo)查g拉長了，嘴角也耷拉下來。</p><p class="ql-block">又過了兩天。見女兒還是高燒不退，每天昏昏沉睡，姥姥再也沒向他人說什么，自己請來了看病的先生。</p><p class="ql-block">號過脈，細(xì)細(xì)查看了身上已經(jīng)發(fā)癟的水痘。</p><p class="ql-block">看這水痘，已經(jīng)癟下去了，不應(yīng)該還這么高燒。先生說。</p><p class="ql-block">而后，開出了藥方，讓姥姥盡快去抓藥。</p><p class="ql-block">藥湯熬得了，孩子喝下了，病情卻不見好轉(zhuǎn)。十幾天后的一個深夜，大姨死在了姥姥懷里。</p><p class="ql-block">多年以后，為了解開姥姥的心中疑問，我母親向多位醫(yī)生詢問得知，大姨梅兒的死因，應(yīng)當(dāng)是水痘出來后沒有得到很好的護(hù)理，轉(zhuǎn)成了死亡率極高的腦膜炎。</p> <p class="ql-block">在刊物發(fā)表時的題目是《姥姥》，制作美編將題目修改成《姥姥的歲月長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