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預(yù)約的下午兩點半看牙，我提前半小時就到了。候診大廳里，掛號服務(wù)臺的對面有幾排椅子，我在最前面一排的最左邊一把椅子上坐下，邊看手機(jī)邊偶爾瞟一眼對面墻上的信息屏，并留意聽著喇叭里叫號的聲音。我約的種植修復(fù)科的楊大夫在17診室1椅位，她的下一個病人就是我。</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一位年長的姐姐走過來坐在了這排椅子的另一頭。她穿了件藍(lán)灰色的短款修身羽絨服，戴著一頂同色系的毛線帽?！罢鏌岚?！”她說，同時轉(zhuǎn)頭看向我這里。</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笑了笑，說：“這屋子里穿羽絨服確實有點熱，我上次來就感覺到了，所以這次來之前特意在內(nèi)衣外面加了件可以外穿的短袖衫?！蔽疫呎f邊用手摸了摸短袖衫的領(lǐng)子。</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她把防寒服的拉鏈拉開，露出里面的一條漂亮雅致的花絲巾：“我從很遠(yuǎn)的地方趕過來，公交車上人太多了！全是到北三院看病的老年人?！?lt;/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哦！我不知道北三院在哪兒?！?lt;/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就在離這兒不遠(yuǎn)的地方?！?lt;/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您是從哪里過來的？”</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昌平。”</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哦？我也住在昌平?！?lt;/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聽到我說也住在昌平，她立刻挪動身體坐到和我隔著一個座位的椅子上：“你住昌平哪兒？”</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回龍觀?！?lt;/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那我們離的還挺近，我住在育新?！?lt;/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您為什么不坐地鐵呢？育新不是也有地鐵站嗎？我不喜歡坐公交，等車時間長不說，路上還有可能堵車?！?lt;/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從我家到這里坐公交很方便，不用倒車，就是車上人太多了。坐地鐵的話，一會兒上去、一會兒下來的（她邊說邊用手向上、向下地比劃著，我想她指的是換乘時的上、下樓梯），嗯！我不喜歡。咿？還要等著叫號啊！”</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是啊！您之前沒來過嗎？”</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兩年前來過，做了牙套?；藘扇f多呢！醫(yī)生給我弄的可好了?！彼呎f邊用手摸一下臉，露出特別滿意的表情。</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是種牙嗎？”</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不種牙，就是幾顆牙一起裝的烤瓷牙?！?lt;/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如果有缺失的牙，裝牙套不是會把好牙給磨損了嗎？”</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她非常干脆地說：“我沒有好牙！”說完張開嘴，用手指著自己的門牙：“我只有這兩顆牙是自己的?！蔽铱吹剿囊豢谘罎嵃锥R，并有金屬絲嵌在兩顆門牙上。接著她指著右邊的一顆門牙說：“我這顆牙現(xiàn)在有點松動了，我兒子就幫我掛了這個號，可我還不想把它拔掉?！?lt;/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那您想怎么辦呢？”</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得和醫(yī)生商量商量啊，看有沒有什么辦法。喲！不說了，姑娘?！彼p拍一下我的胳膊，猛地站了起來，快步往大廳左側(cè)的那個通道走去，應(yīng)該是聽到喇叭里在叫她的名字了。我心里琢磨：“還姑娘呢！我都多大歲數(shù)了啊?！?lt;/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繼續(xù)等著。沒過多久，就見她掂著腳貓著腰邁著小碎步向我走過來，一副很開心的樣子：“我和醫(yī)生商量了，我說我現(xiàn)在還不想把它拔掉。醫(yī)生說，那咱就讓它這樣保持著，等實在堅持不了了，你就先去外科把它拔掉，然后再過來找我。”</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聽著她說話的語氣、看著她的表情，我說：“怎么感覺像是在哄小孩兒似的？”</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沒想到她很爽快地說：“我就是小孩兒。因為我啊一直都是和十三、四歲的孩子們在一起，時間長了，我的心也變得和他們一樣單純了。我想的簡單，心里頭不裝啥東西?！?lt;/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忍不住好奇地問她今年多大歲數(shù)了。當(dāng)聽到她說“81”時，我有點吃驚：“不像！您看您的皮膚，白里透紅的還很細(xì)膩，看上去也就七十歲左右的樣子??！剛才您喊我“姑娘”時我還奇怪呢，沒想到您比我大了二十歲！”</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她笑著回答說：“（在我這兒）你可不是姑娘唄！”</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可不是嘛，我媽媽今年八十五歲，她是四零年出生的?！?lt;/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她立刻回答說：“嗯，比我大四歲。我跟你說啊，每當(dāng)人家說我顯年輕時，我雖然表面上看著好像是沒啥，實際上我心里可高興了！”。說完她和我揮了揮手：“好了，不說了，我要回家了！拜拜！”然后就邁著輕快的腳步離開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看著她的背影：她肩上挎著一只包，身材修長而挺拔，走路姿態(tài)中透著一種滿足感。</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