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文/靈兒</p><p class="ql-block">美篇號:156893800</p><p class="ql-block">圖/網(wǎng)絡(luò)(感謝原攝影老師)</p> <p class="ql-block"> 暮色中的鴨綠江總愛把往事揉碎成粼粼波光。我總在斷橋第七根鋼梁處駐足,看銹紅的鐵骨浸在胭脂色的江水里,像支永遠(yuǎn)凝固在1945年的鋼筆,筆尖懸著未寫完的訣別。風(fēng)從朝鮮那岸捎來松針的氣息,拂過彈孔斑斑的橋身時,總在金屬的傷痕里尋到往日的回聲。</p> <p class="ql-block"> 那年深秋,祖父的商船最后一次穿過橋洞。船頭懸著半舊的滿洲國旗,桅桿上卻系著偷偷繡的五色穗子。他說橋面蒸汽車頭噴出的白霧會落進(jìn)船艙,化作半江寒霜。直到某個清晨,爆炸聲驚醒了整條江流,鋼鐵巨獸在火光中折斷脊梁,從此朝鮮的云與遼東的月,都成了鏡子的兩面。</p> <p class="ql-block"> 我常揣著發(fā)黃的通商許可證在江岸徘徊。紙頁上"安東縣"三個朱砂印早褪成了晚霞的顏色,卻還能摸出當(dāng)年海關(guān)銅章的溫度。穿絳紅旗袍的曾祖母,是否也曾在碼頭點(diǎn)數(shù)滿船的柞蠶絲?她發(fā)間那支點(diǎn)翠簪子墜落的珠花,或許正埋在如今觀光游輪的螺旋槳下,隨水草輕輕搖晃。</p> <p class="ql-block"> 對岸廢棄的崗哨樓爬滿野葡萄藤,倒像座翡翠壘砌的空中花園。五十年代祖父隔著江水望見的,該是月光下更森冷的輪廓。有次他悄悄指給我看某扇破碎的玻璃窗:"那里原掛著仁川商會的銅鈴,春天起霧時,叮當(dāng)聲能渡江而來。"現(xiàn)在只有斑鳩在那里筑巢,羽翼掠過水面時,恍若往昔的鈴聲凝成的灰鴿。</p> <p class="ql-block"> 江心淤沙里埋著半截火車鐵軌,退潮時像道生銹的琴弦。朝鮮族老人說這是安奉鐵路最后的遺骨,當(dāng)年載著東北大豆與日本機(jī)械的列車,曾在月光下織就銀亮的蛛網(wǎng)。我彎腰拾起枚變形的道釘,螺紋里還絞著幾絲褪色的紅漆,像從舊照片邊緣裁下的霞光。</p> <p class="ql-block"> 海關(guān)舊址改作的茶館里,青花蓋碗斟著隔世的茶香。雕花木窗將夕陽切成金箔,飄落在俄式彩釉茶炊上。穿韓服的姑娘端來松餅,裙裾掃過水磨石地面,那些被軍靴磨平的拼花地磚,曾映照過多少種制服的倒影?玻璃展柜里的舊船票突然簌簌作響,許是江風(fēng)翻開了記憶的某一頁。</p> <p class="ql-block"> 新橋的霓虹燈在薄霧中漸次亮起時,老渡口最后一盞漁火正悄然沉入江底。游船拉響汽笛,驚起蘆葦叢中棲息的蒼鷺,它們雪白的翅膀掠過斷橋殘影,恍若撒向夜空的紙錢。對岸忽明忽暗的燈火,是歷史在江面眨動的眼睛。</p> <p class="ql-block"> 我掬起一捧江水,月光從指縫漏成細(xì)碎的銀河。那些沉沒的商船、飄散的契約、銹蝕的懷表,此刻都在掌心跳躍成晶瑩的星子。遠(yuǎn)處跨江大橋車流如梭,而我的影子正慢慢與橋墩上的彈痕重疊——原來江水早已將百年光陰,釀成了醉人的琥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