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春天來(lái)了，民間有“咬春”的習(xí)俗，那就是立春日吃春餅。清人林蘭癡詩(shī)云:“調(diào)羹烙餅佐春色，春到人間一卷之?！边@大概是對(duì)“咬春”最詩(shī)意的闡釋。這幾乎是一場(chǎng)全民參與的儀式，在人們心中，春天不僅帶來(lái)了萬(wàn)象更新，更標(biāo)志著一年之計(jì)。</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吃春餅的習(xí)俗源于唐、興于宋、盛于明清。宋《歲時(shí)廣記》引唐《四時(shí)寶鏡》:“立春日食蘿菔（蘿卜）、春餅、生菜，號(hào)春盤?！币?yàn)閷⒋猴灪团洳酥糜诒P中，故“春餅”又叫“春盤”。宋人李時(shí)的《十二月立春》說(shuō):“盤裝薺菜迎春餅，瓶插梅花帶雪枝?！币槐P子的春意盎然，想想都讓人口舌生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唐時(shí)春餅的配菜主要是“葷菜”，即有辛辣氣味的蔬菜，如蘿卜、蒜苗、韭菜等；宋時(shí)的配菜就豐富多了，除了這些葷菜，還有生菜、蕨芽、蓼芽、韭黃、玉筍等時(shí)蔬，薄薄的一張春餅，似乎可包裹百味。蘇軾詩(shī)云:“雪沫乳花浮午盞，蓼茸蒿筍試春盤。人間有味是清歡?！保ā洞雾嵖滓愀讣湃司湟娰?zèng)》）是啊，還有比春日享用春色更有味兒的事么？</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古代的“餅”是面食的統(tǒng)稱，無(wú)論是水煮、籠蒸、火烤、油炸，凡是面粉制作的食物都稱作“餅”。漢代學(xué)者劉熙的《釋名》解釋道:“餅，并也，溲面使合并也?！币馑际怯盟衙娣酆驮谝黄鹱龀傻氖澄?。另一位漢代學(xué)者許慎的《說(shuō)文解字》說(shuō):“餅，面餈也?！薄梆@”后來(lái)寫做“糍”，所謂“糍粑”也是面粉做的食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西晉人束皙（？～300）曾寫過(guò)一篇《餅賦》，文采飛揚(yáng)，讀來(lái)妙趣橫生。他說(shuō)，先秦時(shí)期尚未有面食，那時(shí)是“煮麥”粒食，味道欠佳。魏晉時(shí)期面食開始普及，面食花樣繁多，制作日趨精良。他特別描述了制作“牢丸”（包子）的方法，從和面、調(diào)餡到手包、籠蒸，一一道來(lái)。揭鍋時(shí)香氣誘人，“行人失涎于下風(fēng)，童仆空嚼而斜眄，擎器者呧唇，立侍者干咽”，這就是當(dāng)年的“狗不理”?。?lt;/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清代的蒲松齡（1640～1715）也曾寫過(guò)一篇《煎餅賦》，詼諧生動(dòng)，逗人饞蟲。在他的筆下，山東大煎餅“圓如望月，大如銅鉦，薄似剡溪之紙，色似黃鶴之翎”；如果再卷上大醬跟大蔥，那簡(jiǎn)直就是天下至味。雖是平民食品，但錦衣公子如果拿美食交換，“野老”（老農(nóng)）也會(huì)不屑一顧，“掉頭不易”。</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今天的面餅皆源于古代的“胡餅”，所謂“胡餅”，就是撒有胡麻（芝麻）的燒餅。胡餅類似新疆的“馕”，不僅扛餓，還便于保存，尤其便于攜帶，最初是西亞游牧民族的主食。漢代開辟絲綢之路，胡餅遂被引入中土。據(jù)西晉司馬彪《續(xù)漢書》載，漢靈帝就很喜歡吃胡餅，帶動(dòng)了都城洛陽(yáng)的食餅之風(fēng)。</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唐代人的餐桌，胡餅已占一席之地。七十年代，新疆阿斯塔納的一座唐代古墓曾出土一枚保存完好的胡餅，直徑約20公分，餅上還殘留著胡麻。日本僧人圓仁《入唐求法巡禮行記》載，唐文宗開成六年（841），“立春節(jié)，賜胡餅、寺粥。時(shí)行胡餅，俗家亦然”。是說(shuō)立春那天，僧俗都要吃胡餅。白居易任忠州刺史時(shí)曾給友人楊敬之寄過(guò)胡餅，并寫了一首《寄胡餅與楊萬(wàn)州》，詩(shī)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胡麻餅樣學(xué)京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面脆油香新出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寄與饑饞楊大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嘗看得似輔興無(w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這里的胡餅做法是學(xué)的長(zhǎng)安，味道是沒(méi)的說(shuō)，現(xiàn)在寄上請(qǐng)你嘗嘗，看看像不像長(zhǎng)安輔興坊胡餅鋪的味道。“饑饞”二字妙極，說(shuō)明胡餅已經(jīng)拿捏住了古人的胃。</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古人喜歡的面食，除了胡餅還有炊餅和湯餅。說(shuō)起“炊餅”，就會(huì)想起《水滸傳》里的武大郎。很多人以為“炊餅”就是今天的燒餅，其實(shí)不然?！按讹灐痹瓉?lái)叫“蒸餅”，類似今天的發(fā)面饅頭；由于“蒸”字與宋仁宗趙禎的“禎”字音近，為了避圣諱，遂改“蒸餅”為“炊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湯餅”又稱“煮餅”“馎饦”，“湯”是熱水，“湯餅”就是水煮的面食。據(jù)北魏賈思勰《齊民要術(shù)》記載，“馎饦”就是兩寸長(zhǎng)的寬面片兒，今天陜西的“褲帶面”或許是其遺存。到了宋代，面條開始細(xì)化，宋代詩(shī)人王炎《謝黃子山賀得孫》詩(shī)云:“醴甘不醉人，湯餅浮銀絲。”“銀絲”之喻，可見面條之細(xì)。</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世說(shuō)新語(yǔ)》有一則“傅粉何郎”的典故，說(shuō)北魏名士何晏長(zhǎng)得白凈，魏明帝懷疑他搽了粉，便讓他大夏天的吃“熱湯餅”；何晏吃得滿頭大汗，不停地用衣袖擦拭，卻未見有一點(diǎn)兒粉，魏明帝這才相信何晏真是“小白臉兒”。</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蘇軾是最會(huì)生活的人，一食一飲皆能整出境界。他在杭州時(shí)曾寫過(guò)一首《和參寥見寄》，詩(shī)中寫道:“待我西湖借君去，一杯湯餅潑油蔥?！蔽业目鞓?lè)很簡(jiǎn)單，就是與友人共游西湖，再吃上一碗蔥油面?。?lt;/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宋詩(shī)中常見“婆餅焦”一語(yǔ)，用來(lái)比喻鳥鳴，例如“破曉一聲婆餅焦”（陸游《枕上聞禽聲》）、“忽聽一聲婆餅焦”（李洪《道中聞啼鳥》）、“夢(mèng)破一聲婆餅焦”（惠迪《婆餅焦》）等等?！捌棚灲埂本烤故鞘裁带B，至今還不清楚，只知道它的叫聲很像“婆餅焦”的發(fā)音，故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宋代的“婆餅”是南方流行的一種薄餅，具體不詳，不過(guò)“泰順婆餅”至今仍是人見人愛(ài)的美味。泰順婆餅是先用米粉糊攤成薄餅，然后包上餡料，最后油煎，味道可想而知。那么，“婆餅焦”又是怎么回事呢？宋代詩(shī)人劉克莊的《禽言九首·婆餅焦》講了一個(gè)“婆餅焦”的小故事，饒有情趣。其詩(shī)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阿婆八十雙鬢皤，</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屑麥為餅將奉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小家新婦拙烹調(diào)，</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不覺(jué)鐺熱令餅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高堂日晏婆停箸，</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小姑訶婢郎譴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新婦斂手前謝過(guò)，</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別就熱鐺翻一個(g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八十歲的老婆婆想吃餅，家人趕緊磨面伺候。剛過(guò)門的新媳婦不諳廚藝，餅鐺太熱，結(jié)果把餅烙糊了。天晚了，老婆婆不愿吃糊餅，放下了筷子；于是小姑子罵丫頭，丈夫罵新媳婦。新媳婦上前賠不是，說(shuō)我趁著熱餅鐺再烙一張不就得了。像不像春晚的一個(gè)小品？“婆餅焦”可能就是這么來(lái)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春天來(lái)了，想吃春餅了！</span></p> <p class="ql-block"> 乙巳 二月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