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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秋雨:自大為羞

朝陽文藝編輯部

<p class="ql-block">三十幾年前,我還沒有動手寫散文,學術影響主要集中在專業(yè)圈里。有一次,中國戲劇家協(xié)會代表團到國外訪問,把我的四部學術著作《世界戲劇學》、《中國戲劇史》、《藝術創(chuàng)造學》、《觀眾心理學》作為“專業(yè)禮品”,贈送給外國的對應機構。這事被傳媒報道了,很快就有一位著名評論者據此發(fā)表文章,說我是“一個具有巨大國際影響的戲劇學家”。</p><p class="ql-block">我立即給這位評論者寫了一封公開信,說:</p><p class="ql-block">感謝你的美言,但你讓我受窘了。我的這四部學術著作,都沒有翻譯成外文,我相信沒有一個外國同行會去翻動一頁。而且,那些國家的“戲劇家協(xié)會”,都是規(guī)模很小的民間團體,自生自滅,未必有辦公的地方。那幾本書,不知塞到哪一個角落里了,估計是丟在某個劇場后臺的廢物堆里,這哪里說得上什么“國際影響”?</p><p class="ql-block">這樣的事,讓我受窘倒也罷了,就怕大家在國內胡吹“國際影響”,變成了文化自欺,把自己搞暈了。現(xiàn)在報道中經常出現(xiàn)的所謂中國的某某戲曲演出“轟動了倫敦”、“轟動了巴黎”之類,都不能信。那些驕傲的城市,哪能這樣被輕易“轟動”?真到劇場一看,絕大多數是同鄉(xiāng)華人,而且是費了不少力氣硬拉來的。</p><p class="ql-block">這封公開信發(fā)表后,影響不小。記得有兩位從國外回來的經濟學者還寫了響應的文章。</p><p class="ql-block">我們的同胞,可能是受別人歧視的時間長了,因此特別容易說大話,來獲得心理填補。這本來也情有可原,但如果變成了習慣,一定會在內內外外產生負面的效果,不僅受窘,而且蒙羞。</p><p class="ql-block">近年來,有些大話,已經把中國的某些特產說成是世界唯一,在語句上看 沒什么錯,但在口氣上 就太奇怪了。例如——</p><p class="ql-block">中國的糟香螺,世界的糟香螺。</p><p class="ql-block">這樣的說法很容易產生有趣的誘導,以為全世界舉行過幾次“糟香螺大賽”,而這一種螺獲得了公認的世界冠軍,而且是幾連冠,受到全世界的追捧。</p><p class="ql-block">順著這種口氣,大家可以依次說下去——</p><p class="ql-block">中國的啰啰腔,世界的啰啰腔。</p><p class="ql-block">中國的碎瓦村,世界的碎瓦村。</p><p class="ql-block">你如果把自己的名字也放入這種格式,轉眼也成了疑似的“世界名人”。</p><p class="ql-block">暫且把這樣的游戲擱下,我們來說點正經的“大話邏輯”。</p><p class="ql-block">“大話邏輯”的起點,是處處嫌小。因此,一定要突破小的框范,爭取自己在大空間中的形象。如果到此為止,雖然已經離譜卻還沒有離得太遠,但“大話邏輯”還沒有完成,還必須進一步往前推,使大空間中的自己成為最高,成為唯一,讓萬眾仰望、百方拜服。</p><p class="ql-block">他們有一種自信,覺得只要把話講大、講絕,別人自然會仰望、拜服。這種自信中,顯然包含著對無數“別人”的嚴重誤判。其實,大話對“別人”產生的效應,并不是仰望和拜服,而是刺激了他們的“大話潛意識”,大家都開始大話滔滔。這一來,大話對大話,誰也大不了,反而 因為失去了正常的自己而變得小而又小,甚至找不著了。</p><p class="ql-block">在這里,我又聯(lián)想起了一件與自己有關的事。</p><p class="ql-block">很多年前,我去考察都江堰,在青城山的一個半山道觀4,被邀請題字。我舉筆想了一想,就寫了這么兩句——</p><p class="ql-block">拜水都江堰,</p><p class="ql-block">問道青城山。</p><p class="ql-block">沒想到這兩句話后來流傳很廣,成了當地的一個通行標語。</p><p class="ql-block">當地文化界朋友覺得,既然這兩句話反響如此之好,那就不妨往前再推進一步。于是他們作了這樣的修改:</p><p class="ql-block">都江堰灌溉全國,</p><p class="ql-block">青城山道傳天下。</p><p class="ql-block">這一來,大是大了,但恐怕是欺負到“別人”了。</p><p class="ql-block">第一,都江堰確實具有全國意義,但如果說它“灌溉全國”,那把長江、黃河、黑龍江、珠江放在哪里?</p><p class="ql-block">第二,青城山在道教中影響不小,但道教門派繁多,如果說它“道傳天下”,其他那么多山怎么會同意?</p><p class="ql-block">相反,我寫的那兩句,格局就非常小。沒有主語,但一看就明白,主語是一個書生,既虔誠地“拜水”,又虛心地“問道”,把自己放到了山水之下最卑微的地位。結果,人人都愿意成為這樣的書生,這兩句反而受到歡迎。</p><p class="ql-block">后來,四川發(fā)生了汶川大地震,都江堰是重災區(qū),人們在一片廢墟中更明白了,人類不能說大話,而應該在自然山水面前更謙虛地“拜水”和“問道”。于是,大災過后,當地民眾要我重新書寫這兩句話,他們鐫刻成了兩方石碑,分別立在都江堰的兩個特殊地點。</p><p class="ql-block">可見,小格局,低姿態(tài),反而更經得起時間的折騰。</p><p class="ql-block">在現(xiàn)實生活中,更常見的誤區(qū),是“局部夸大”,也就是從一個角度把事情的意義進行擴充、提升,結果同樣侵害了本義,欺侮wǔ了別人。</p><p class="ql-block">記得在“文革”浩劫結束之后不久,我曾寫過一篇有關湖南岳麓書院的文章,借以呼吁對教育的重視,批判“文革”對教育的破壞,一時影響不小。這么多年過去,岳麓書院的名聲越來越大,已經成為一個重要文化標幟。當地文化人希望做更多的文章,因此又找到我這個“發(fā)軔rèn者”。</p><p class="ql-block">他們向我提出了一些問題,我覺得都有點“局部夸大”,因此都一一潑了涼水。沒想到他們都很虛心,完全接受了我的觀點。這也使我對于糾正“大話邏輯”的事情產生了信心。</p><p class="ql-block">且把我們之間的問答,摘要如下——</p><p class="ql-block">問:我們正在努力弘揚“湖湘文化”,您論述過的岳麓書院在中國歷史上至關重要,是“湖湘文化”的主要標桿。我們應該從哪幾個方面來繼續(xù)把話題擴大?</p><p class="ql-block">答:對不起,我不贊成把地方文化的話題無限擴大,這會割碎中華文化的整體性。一種文化如果影響不小,那么它從形成到傳播都必定是跨地域的,千萬不要用它的“發(fā)生地”、“暫駐地”來局限它。中國最早的夏、商、周三代都出現(xiàn)在河南,我們不能把夏、商、周文化說成是河南文化。同樣,孔子文化也不能說成是曲阜4文化。說到現(xiàn)代,我們不能把北京大學、清華大學說成是北京文化,不能把哈佛大學、麻省理工學院說成是波士頓文化。其實,岳麓書院最出名的兩位導師都不是湖南人,張栻是四川人,朱熹是江西人。</p><p class="ql-block">問:有的學者說,岳麓書院以一個小小的教育機構推動了龐大的中國歷史,對此您有什么看法?</p><p class="ql-block">答:教育確實能夠有效地推動歷史,但是如果具體落實到一個書院,這種作用又不能夸大。岳麓書院最重要的年代,中國的國勢開始下行,在這個轉折點上,張栻的太極學和朱熹的理學都不是“推進型”、“反思型”的學問。到了明代,中國最杰出的教育家應該是我家鄉(xiāng)余姚的王陽明和黃宗羲,他們對歷史的貢獻更大,但也無救于中國歷史。岳麓書院后來又走出過一些近代名人,書院為他們提供了一種自由討論、宏觀思考的氣氛,這很重要,但卻不能因此而過度美譽書院的教育內容。</p><p class="ql-block">問:研究者們經常說到,岳麓書院在世界教育史上也處于最早、最高的地位。我們現(xiàn)在很重視中國文化的世界影響,這個話題能不能進一步伸發(fā)?</p><p class="ql-block">答:岳麓書院確實為世界古代教育史提供了一個東方范例。但是,它的“世界影響”仍然不能夸大。請注意,就在張栻、朱熹講學前后,歐洲已經陸續(xù)出現(xiàn)了牛津大學、巴黎大學、劍橋大學等高等教育機構,這些大學的后續(xù)情況,我就不必多說了。中國文化再好,也應該承認,在十二世紀之后與歐洲一比,至少在教育領域應該抱一個謙虛反思的態(tài)度,不能盲目自大。如果硬要說“以前”,那么在岳麓書院誕生之前,至少埃及的愛資哈爾大學就已經十分紅火,而且是一直紅火到今天,我還去參觀訪問過。</p><p class="ql-block">問:那么,我們今天應該如何來向年輕一代介紹岳麓書院?</p><p class="ql-block">答:只要洗去那些刻意膨脹的部分,美麗就出現(xiàn)了。我多次講過,必須為文化做減法,那就是減肥瘦身,讓中國文化的各個部位都呈現(xiàn)出自己的本體之美。岳麓書院的本體,是安排一群年輕的生命與山水相依,與文化相親,由山川、書聲、碩儒、青春,組合成一種動人的意境,全方位地展示中國文化的傳承魅力。請想一想,山林就是書院,書院就是山林,主持其事者不叫校長而是叫“山長”,這就讓我 這個做過 高校校長的人非常羨慕。中國文化“天人合一”的奧秘,在這里獲得最佳領悟。從這樣的意境中走出去的年輕學子,一定會比進來時更加精彩,更加有益于社會,這就是書院對歷史的神秘貢獻。</p><p class="ql-block">——從以上問答中可以知道,任何事情的失焦、錯位,就在于生怕別人看不起而說大話。只要不說大話,回歸事物本體,什么都對了。中國文化那么優(yōu)秀,但在外人和后人的心目中常常形象欠佳,并不是宣導不夠,而是大話太多。這種現(xiàn)象,近幾年有點變本加厲,居然有那么多地方在吹噓自己的文化偉業(yè)。</p><p class="ql-block">正如上文所說,一切大話都有“欺侮別人”之嫌,既欺侮了別人的存在,又欺侮了別人的智商,還欺侮了別人的視野。這在信息靈通的當代社會,就顯得有點愚蠢了。大話常常被看成是“愚蠢者的謊話”,就是這個道理。</p><p class="ql-block">大話的危害,不僅讓講述者失信,而且也讓大話所稱頌的文化蒙污。一切被大話所裝飾的文化,總讓人疑竇叢生,產生厭煩,這又驗證 老子所說的“物極必反”原理了。</p><p class="ql-block">我?guī)资甓荚趪鴥韧庵v述中華文化,深深體驗過其間的甘苦得失。因此不能不留下四字告誡:自大為羞。 </p><p class="ql-block">?</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