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化江畔木棉紅記者楊瀟 <p class="ql-block">昌江春色，木棉花下，聽一曲山河壯歌，北緯十八度的春風(fēng)掠過霸王嶺，昌化江畔的十萬木棉便點(diǎn)燃了瓊西的春天。紅棉不似江南桃李的婉約，它們在赤色砂巖上生長，用烈焰般的花朵將昌江的春色鍛造成一曲生命的交響。</p> <p class="ql-block">在七叉鎮(zhèn)寶山村的梯田間，木棉樹以最原始的生命力刺破蒼穹。晨霧未散時，江面蒸騰的水汽將整片河谷染成朦朧的絳色，待到日頭攀上王下嶺，千萬朵木棉驟然綻開，像是盤古巨斧劈開的赤色星火，將昌化江兩岸燒成連綿不絕的紅霞。黎族阿婆背著竹簍穿行其間，銀飾在紅云里劃出細(xì)碎的星光，恍若大地與人類共同編織的錦繡。</p> <p class="ql-block">霸王嶺下的洪水村里，黎族三月三的余韻仍在回蕩。當(dāng)木棉花落在船型屋頂?shù)那嗵ι?，鼻簫聲便從百年酸豆樹下悠悠升起。老藝人的五指在椰胡弦上跳躍，講述著鹿回頭傳說的悠長。年輕姑娘的筒裙旋成彩云，裙擺間黎錦上的甘工鳥紋樣振翅欲飛，恰似木棉花跌落枝頭時那驚心動魄的弧線。</p> <p class="ql-block">石碌鎮(zhèn)的田洋里，春耕與秋收的奇跡正在同時上演。木棉花飄落在插秧的水田里，與抽穗的稻浪構(gòu)成奇異的時空折疊。果農(nóng)摘下最后一茬圣女果，不遠(yuǎn)處芒果花已開成金塔。在叉河鎮(zhèn)的和田村，游客可以跟著黎家阿哥采擷樹上的木棉花蕊，傍晚圍坐在火山石屋前，將春天的饋贈釀成山蘭酒里的琥珀光。</p> <p class="ql-block">當(dāng)夕陽將昌化江染成鎏金河道，木棉樹下支起的帳篷里飄出竹筒飯的清香。旅行者用鏡頭定格花瓣墜入江水的瞬間，老農(nóng)數(shù)著枝頭冒出的新芽計算著來年的收成。這片紅土地上的生命敘事從未停歇，每一朵木棉的墜落都在泥土里寫下新的詩行，正如昌江人用千年光陰在火山巖上刻下的生存智慧。</p> <p class="ql-block">昌化江的二月是倒懸的銀河。當(dāng)十萬朵木棉掙脫枝頭縱身躍下，整條河谷便飄起了赤色流星雨。這些燃燒著的生命從不纏綿枝頭，它們用最壯烈的墜落叩擊北緯十八度的春天，在觸碰到赤砂巖的剎那，完成與這片紅土地最深刻的對話。</p> <p class="ql-block">黎明前的寶山梯田尚在霧靄中沉睡，守林人已踩著露水巡山。手電筒光束掃過之處，木棉花苞爆裂的輕響此起彼伏，如同古老部落在黎明前敲擊的腰鼓。這些高踞三十米樹冠的花朵，選擇在晨光初現(xiàn)時集體赴死——不是零落成泥的凄婉，而是挾著火焰般的花瓣砸向大地，在觸地瞬間將花汁染進(jìn)赭紅色土壤。穿藍(lán)布衫的黎族阿婆彎腰拾取完整的花朵，她們褶皺里盛滿陽光的手掌知道，這些跌落姿態(tài)最完美的木棉，將在陶甕里與山蘭米共釀成春天的血珀。</p> <p class="ql-block">正午的江心島上，飄落的花瓣在漩渦中跳起最后的圓舞。水紋將殘存的胭脂色層層漾開，下游洗衣的黎家少女忽然直起腰來，筒裙上已不經(jīng)意間綴滿朱色印記。千年如是的光影里，木棉教會了昌化江如何詮釋生命的悖論：最絢爛的綻放恰是衰亡的起點(diǎn)，而每朵花的墜落都在為青翠的蒴果騰挪位置。江畔百年酸角樹的虬枝上，新生的綠芽正從陳年果莢的裂縫里掙出，如同祖先的骨殖中開出的花。</p> <p class="ql-block">暮色浸透王下嶺時，我的鏡頭對準(zhǔn)了最后一朵懸在枝頭的木棉。夜風(fēng)起處的剎那，那抹赤色劃過鏡頭的姿態(tài)，恰似七百年前黎苗先祖渡海而來的獨(dú)木舟上熄滅的火把。而距此三十里的石碌鐵礦坑里，地殼運(yùn)動留下的沉積巖層仍在生長，那些疊壓的紅色砂巖中，或許正封存著某個地質(zhì)紀(jì)元的盛大春天。</p> <p class="ql-block">當(dāng)月光漫過霸王嶺的桫欏樹，守林人的竹寮飄出混著酒香的炊煙。陶甕里發(fā)酵的木棉花開始吐露芬芳，山澗將落花送往更遠(yuǎn)的海洋。在這個木棉與水稻、隕石與珊瑚礁共同書寫的熱帶秘境里，每個生命都在用獨(dú)特的方式破解永恒的命題：那些義無反顧的墜落，或許正是最莊嚴(yán)的飛翔。</p> <p class="ql-block">不久的將來，當(dāng)木棉絮開始隨風(fēng)遠(yuǎn)行，昌江的春天便在游人的行囊里埋下火種。這里沒有淺吟低唱的春日私語，有的只是生命與大地碰撞出的磅礴回響，在瓊島西岸年復(fù)一年地叩擊著每個追尋春天的靈魂。</p> <p class="ql-block"><b>圖片攝影：任學(xué)才 楊瀟</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