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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嘉陵:奇襲白虎團

五哥放羊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176, 79, 187);"><i> 奇 襲 白 虎 團</i></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i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2, 126, 251);"> 文/ 劉嘉陵</i></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 color:rgb(57, 181, 74);"> 決不讓美李匪幫一人逃竄</b></p><p class="ql-block"> 2000年6月,朝鮮半島發(fā)生了舉世矚目的歷史性巨變,韓朝兩國最高首腦穿越50年風雨血火,將同一民族的兩只手握在一起。不久,兩國安排了離散50年的親人的團聚,全世界都通過電視熒屏目睹了那個人世間最沉痛的重逢場面。所有抱頭痛哭者都是老年斑布滿手臉的老人,有幾位患了癡呆癥的老人已九旬有余,他們呆坐在輪椅里,面對跪在身前號淘大哭的兒子面無表情。</p><p class="ql-block"> 50年前,這些跪地大哭的老人還都是少年。</p><p class="ql-block"> 這一年也剛好是中國人民志愿軍赴朝參戰(zhàn)50周年。當年的朝鮮半島戰(zhàn)爭中,中國人民也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價。50年后,電視臺為了紀念抗美援朝,又重新播映黑白片《英雄兒女》和京劇藝術(shù)片《奇襲白虎團》。偵察英雄嚴偉才率中朝兩國戰(zhàn)士組成的“尖刀班”,在不斷奏響的志愿軍戰(zhàn)歌聲中深入敵區(qū),歷經(jīng)重重困難后,終于一舉殲滅了美李的王牌軍白虎團。當年有一位著名的曲藝演員,還曾打著竹板說過這段故事:</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在一九五一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美帝的和談陰謀被揭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它要瘋狂北竄霸占全朝鮮。</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這是七月中旬的一個夜晚,</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陰云籠罩著安平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在那山上,盤踞著美李的王牌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號稱是常勝部隊、美式裝備的白虎團……</span></p><p class="ql-block"> 京劇《奇襲白虎團》是“文革”初首批“八個樣板戲”中的一個,它在樣板戲中是個特例:其一,它的“涉外”性,劇中中朝兩國人民一道踩著京劇的鑼鼓點并肩作戰(zhàn),朝鮮擁軍模范崔大娘在《桔梗謠》曲調(diào)后面,還用三步舞曲節(jié)拍唱創(chuàng)新的“西皮一板二眼”:“安平山上彩虹現(xiàn),兩件喜事緊相連。剛剛送走人民軍,志愿軍同志又來到村前。男女老少盡開顏!”其二,這是除北京、上海幾家國家級演出團體之外惟一一個地方文藝團體,山東京劇團演出的“樣板戲”。</p><p class="ql-block"> “文革”中最為流行的“樣板戲”始終是《智取威虎山》《沙家浜》《紅燈記》等幾部,《奇襲白虎團》與上述幾出戲相比,缺少更多的民間色彩和中國式的傳奇故事。如果說《海港》給人的感覺總是一臺工裝灰色的話,《奇襲白虎團》給人的感覺差不多總是一臺軍用黃色。但是后來,人們漸漸覺得,《奇襲白虎團》也并不簡單啊,偵察排長嚴偉才的武功相當了得,除了第二場之外,每一場他都出來唱念做打。此外,志愿軍王團長的扮演者方榮翔是裘派花臉的第一傳人,這較大程度地平復了老戲迷們對于現(xiàn)代戲一統(tǒng)天下的不滿。《奇襲白虎團》的唱腔設(shè)計也與眾不同,嚴偉才的唱段既高且難,演員宋玉慶唱著唱著嗓音就有些發(fā)澀,但是也怪,這種時而嘹亮時而發(fā)澀的唱腔反而別有一番韻味。</p><p class="ql-block"> 京劇“樣板戲”的唱腔設(shè)計是罷黜百腔,獨尊皮黃,但《奇襲白虎團》中的一段“吹腔”卻保留下來。第八場,崔大嫂為尖刀班帶路之前,長裙飄逸,且舞且歌道:“二青洞正面防守緊,美軍崗哨密如林。攀上懸崖過短橋,居高臨下殲敵人。”即是段“吹腔”,用如泣如訴的曲笛伴奏。若有人閉上眼睛以此來“懷舊”,他的腦海里或可幻化出昆曲《牡丹亭》中杜麗娘舞袖放歌的場面:“良辰美景奈何天,錦屏人忒看得這韶光賤……”</p> <p class="ql-block">  在民間,《奇》劇唱段由于偏高偏難,傳唱范圍比較有限。人們張口就能唱幾句“我家表叔”“提籃小賣”“朝霞映在”“小常寶控訴了”……而在無數(shù)次的群眾文藝匯演中,很少有人唱《奇襲白虎團》,難得一唱也只唱“決不讓美李匪幫一人逃竄”一段?!拔母铩焙笃?,我所在的知青點里,勞累了一天的男知青每晚入睡前,都要躺在火炕上談一會兒女人。談得差不多了,便有人提議,哥兒幾個好久沒嚎了,咱們嚎一個吧。在一首首當時流行的歌曲和戲曲里,大家便一塊兒“嚎”過:“趁夜晚出奇兵突破防線,猛穿插巧迂回分割圍殲。入敵后把它的逃路截斷,定叫他首尾難顧無法增援……”</p><p class="ql-block"> 當年關(guān)于《奇襲白虎團》的“民間語文”不多,朝鮮群眾在崔大娘被害后,憤怒至極,堅決不去為美李匪幫修公路。敵軍官拔出手槍說:“你們要是再不去,我就要開槍啦!”朝鮮群眾齊聲怒吼:“開槍打吧!”這句臺詞后來被男孩子們戲改成了“開槍打爸”,他們一直樂此不疲地說著這句俏皮話。</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57, 181, 74);"> 與方榮翔之子聊《奇襲白虎團》</b></p><p class="ql-block"> 2000年6月,就在金大中與金正日歷史性會晤的前幾日,我到泰山參加全國電視期刊的論文評獎活動。活動結(jié)束后,我特意在濟南市逗留兩日。那些天我滿腦子都是《奇襲白虎團》,大名湖畔的布谷鳥叫得再好聽,趵突泉水再清亮無敵,還有更要緊的事情須去做啊。山東省京劇院原先還遠在天邊呢,此刻已近在眼前。</p> <p class="ql-block">  已故方榮翔先生之子方立民幫了我大忙,他在山東電視臺做一個叫《走四方》的節(jié)目。算我幸運,我在濟南那幾日,方立民剛好也在。但他說,兩天后他們節(jié)目組就又要出去“走四方”了。方立民說他1958年生于沈陽,這更讓人興奮,他下生時我也正在同一座城市穿著活襠褲亂跑呢,城市的大街上,總路線,大躍進,人民公社這“三面紅旗”高高飄揚。</p><p class="ql-block"> 方立民中等身量,腰板筆直,神態(tài)中有幾分乃父的風采。大熱的濟南城里,他一直陪著我。關(guān)于《奇襲白虎團》和主要演員們的話題,一會兒在廣播電視廳的辦公室里流動,一會兒在方榮翔先生生前的居室里流動,之后又流動到燥熱的出租車里、曬得粘膩的柏油馬路上,和山東省京劇院內(nèi)。</p><p class="ql-block"> 1950年,志愿軍赴朝后,組建了政治部京劇團,方榮翔先生就在其中。后來又有了一位年輕的女演員,名字叫栗敏,唱老旦。多年后,已經(jīng)定為“革命現(xiàn)代京劇樣板戲”的《奇襲白虎團》里,這名女演員飾演朝鮮阿媽妮崔大娘。志愿軍在炮火中沖鋒陷陣,政治部京劇團的團員們也逐著炮火,為將士們唱傳統(tǒng)戲。冬季里天氣奇寒,氣溫最低可達零下三四十度。演員們用鋼盔盛著雪,次日一早,用來洗臉。暗夜里,為了不暴露目標,演員們通常要摸黑演出。那是世界上最奇特的演出了,演員和觀眾在黑暗中靠聲音和影影綽綽的身段交流。天寒地凍,戰(zhàn)士們聽著聽著,開始隨第一國戲的板眼整齊一致地跺腳暖足,“通通通,通通通……”維也納金色大廳里,世界級交響樂團每年的“新年音樂會”上,奏最后一支保留曲目《拉德斯基進行曲》時,臺下的歐洲紳士淑女們用整齊一致的巴掌與臺上的音樂偕鳴,但他們還沒嘗過眾人一道頓足為《拉德斯基進行曲》擊節(jié)的滋味呢。</p><p class="ql-block"> 戰(zhàn)爭進行到一定時候,方榮翔和京劇團的李師斌、李貴華三人,根據(jù)金城戰(zhàn)役中志愿軍偵察英雄楊育才的真實事跡,搞了個二十幾分鐘的武戲。起初規(guī)模很小,像個“活報劇”,用方立民的話講,相當于傳統(tǒng)京劇小戲《三岔口》。后來這出小戲邊演邊修改充實,逐漸擴展為一出大戲。1958年,志愿軍京劇團回國后,根據(jù)上級指示,全團在濟南落地,組建了山東京劇團。那出現(xiàn)代戲就逐漸演化成后來具有全國影響的“革命現(xiàn)代京劇”《奇襲白虎團》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57, 181, 74);"> 不要有大國沙文主義的東西</b></p><p class="ql-block"> 《奇襲白虎團》1964年參加了“全國京劇現(xiàn)代戲觀摩演出大會”后,好評如潮,尤其在傳統(tǒng)武戲的現(xiàn)代化嘗試上,得到了方方面面的認可。共和國總理周恩來曾數(shù)次觀看該戲,說這些志愿軍出身的演員“演兵像兵”,“你們演得就是你們自己嘛”。</p><p class="ql-block"> 在北京“磨戲”期間,周總理還請朝鮮駐中國大使館的女同志為他們輔導朝鮮舞,甚至尖刀班化裝李偽軍時應當用美式卡賓槍而不再是蘇式?jīng)_鋒槍這些細節(jié),也一一訂正。并一再叮囑,劇中要歌頌中朝人民并肩作戰(zhàn)的精神,不要有大國沙文主義的東西。</p><p class="ql-block"> 兩年后,“文革”開始,城鄉(xiāng)的高音喇叭天天要放好多歌曲,有一首歌的頭兩句是:“最響亮的歌是東方紅,最偉大的領(lǐng)袖是毛澤東。”但70年代后,這兩句歌詞中的“最”字被拿掉了。與之相呼應的還有許多類似的口號和歌句:“中國是世界革命的中心!”“毛主席是世界革命人民心中的紅太陽!”中國人民大學1969年曾印刷出版了歌曲集《縱情歌唱紅太陽》,其中一首這樣唱道:</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世界革命進入了一個偉大的新時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五洲四海烈焰熊熊風雷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美帝蘇修走投無路空前孤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被壓迫的人民一定要打出個紅彤彤的新天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緊跟偉大領(lǐng)袖毛主席奮勇前進,</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勝利是屬于我們的!</span></p><p class="ql-block"> 1966年版的京劇《海港》里方海珍曾這樣唱道:“全世界鬧革命風起云涌,覺醒的人民仰望著北京。”1970年后,第二句改作了“覺醒的人民心連著心?!?lt;/p> <p class="ql-block">  60年代后期,《奇襲白虎團》的一些唱詞還不是后來的樣子,第五場尖刀班即將出發(fā)時,中朝兩國戰(zhàn)士共同接受志愿軍王團長的檢閱,王團長曾唱道:“毛主席的戰(zhàn)士鋼鐵漢”,戰(zhàn)士們接唱:“敢闖火海上刀山?!眹纻ゲ沤映骸盀樽鎳鵀槌r英勇奮戰(zhàn),”關(guān)政委接唱:“群威群膽把敵全殲?!?lt;/p><p class="ql-block"> 70年后《奇》劇最終定稿時,那段唱詞改成了:</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出奇制勝把功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首長指示記心間。</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為祖國為朝鮮忠心赤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志愿軍與朝鮮人民息息相關(guān)。</span></p><p class="ql-block"> 鑒于《奇》劇中穿插了《國際歌》的旋律,周恩來總理還曾建議在民族樂隊中加上一把小號,否則的話,這樣的莊嚴時刻就要由民族樂器嗩吶勉為其難了。同樣勉為其難的還有早期的《紅燈記》,李玉和一家慷慨就義時,也是由嗩吶嗚嗚咽咽地奏響《國際歌》的。這當然是京劇“樣板戲”普遍改用交響樂隊之前的事情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57, 181, 74);"> 《奇襲白虎團》的主要演員們</b></p><p class="ql-block"> 《奇》劇的老演員們后來各奔東西:有的去戲校任教,有的改行做起電影特型演員,還有的調(diào)到了北京,如今大多已離退休。王團長的扮演者方榮翔先生以精湛的裘派藝術(shù)和高尚的藝德名滿天下后,于1999年4月病逝,家中現(xiàn)存著李瑞環(huán)的親筆題字:“繼往開來德藝雙馨”。嚴偉才的扮演者宋玉慶曾南下在一家大公司做顧問,1999年5月赴美接受美籍華人設(shè)立的“亞洲最杰出藝人獎”后,至今未歸。當年在北京為中央首長演出,因身體狀況不佳(前夜還服過安眠藥),從“懸崖”上翻跟頭下來時,不慎摔斷了鎖骨。據(jù)說他在301醫(yī)院的病床上醒來時,發(fā)現(xiàn)了前來探望的江青,遂熱淚滿腮。加上他后來又高升為山東省文化局長,“文革”后,他也為此付出了代價。我在濟南期間看了1999年4月“紀念方榮翔逝世10周年電視晚會”的錄像帶,宋在赴美前也參加了紀念演出,出演了《奇》劇第五場。他已經(jīng)59歲了,同他配戲的全是青年演員,但30年的風霜雨雪仿佛沒在他身上留下什么痕跡,體形相貌一如當年。在觀眾的熱烈掌聲中,他儼然還是幾十年前那位英俊的志愿軍偵察排長。</p> <p class="ql-block">  在山東省京劇院宿舍里,我只見到兩位主要演員:陳玉申和栗敏。陳玉申工武花臉,當年在《奇襲白虎團》里,他扮演尖刀班戰(zhàn)士呂佩祿。這個人物虎頭虎腦,快人快語,性格近于傳統(tǒng)戲里的草莽英雄,當年他一出場,就有戲了,因為無論是我軍的團長,政委還是排長、班長,在舞臺上都要中規(guī)中矩,符合文件精神。而只有這個呂佩祿,是炮筒子脾氣,說話憨聲大嗓,令我們聯(lián)想起江湖好漢張飛,李逵和程咬金。在《奇》劇中,除了主要英雄人物之外,沒有一個人物有唱段子的權(quán)利,就連班長也沒有??墒沁@位呂佩祿同志偏就可以唱上幾句。第一場,這個“炮筒子”動作粗重地走上臺前,怒氣沖沖地唱道:“敵人不斷來侵犯,分明真打假和談。既是美帝無誠意,還跟他談判什么?浪費時間!”最后一場開打時,有一個穿迷彩服的美國大兵,滑稽地提了提褲子,用體育競技里的拳擊動作向呂佩祿襲來,我們的佩祿同志輕輕巧巧地收拾了他。</p><p class="ql-block"> 當年的觀眾都把呂佩祿稱作“小胖子”,2000年夏我去山東省京劇院時,飾演他的演員陳玉申已經(jīng)66歲,依然剃著小平頭,血壓高,嗓音也暗啞了許多。聽說我想見見《奇》劇的老演員,他一直等候在栗敏家里。他穿著灰色襯衫,短褲頭,已是個氣喘吁吁的胖老頭了。除了《奇襲白虎團》,后來他還演過《智取威虎山》里的李勇奇,以及《摘星樓》《黃飛虎》《逼上梁山》中的角色。我們坐在栗敏家的長條沙發(fā)上,一面喝茶一面聊往事,他總是呵呵樂,還用厚重的巴掌不住拍著大腿。陳玉申說,《奇襲白虎團》是抗美援朝時就開始搞的戲,不能因為是江青沾了邊的“樣板戲”,就好像怎么的了似的。</p><p class="ql-block"> 我問他從京劇院離休后都喜歡干些什么?他笑笑說,煙酒麻將都不喜歡,就喜歡“溜彎兒”。后來我在院子里再次見到他時,他拎著一輛童車,正陪小孫孫玩呢。我們隔著一段距離互相揮揮手,都笑了。我們的佩祿同志站在“四大火爐”之一的斜陽下,汗星點點,眼睛瞇縫著。</p> <p class="ql-block">  我見到的另一位主要演員是栗敏,她已經(jīng)65歲,剛?cè)氤鲋驹杠娋﹦F演員時才19歲。她比我預想的年輕多了,穿著紅色上衣,戴著漂亮的眼鏡(花鏡?近視鏡?),看上去像當年那位阿媽妮的妹妹。她天天都要打太極拳,聲音依舊清亮悅耳。“文革”中她還演過《智取威虎山》的勇奇娘,文革”后又演過《蝶戀花》《赤桑鎮(zhèn)》《遇皇后》《打龍袍》的老旦戲。當年她演崔大娘時才三十幾歲,但化妝師把她畫得飽經(jīng)滄桑,連同她的表演性的躬腰和蹣跚,使她當年的舞臺形象比后來看上去還要大。和許多“樣板戲”不同的是,《奇襲白虎團》里的老旦只出現(xiàn)在兩場戲中,第二場里,她就“死”于美國佬的槍口下。盡管如此,在有限的時間里,這個人物畢竟充分施展了她的唱功和表演才能。她穿著淡色朝鮮民族裙裝,額頭裹著白帕,帶領(lǐng)朝鮮百姓熱烈地歡迎志愿軍,也憤怒地痛斥侵略者的行徑。當年我們聽到阿媽妮唱京劇,都有一種奇妙的感覺,覺得中朝人民真是親如一家啊,大家一塊兒跳“道拉吉”,也一塊兒在京胡和單皮鼓的伴奏下唱西皮、二黃。崔大娘唱最后一段唱腔中“怒濤洶涌激漢江”一句的長托腔時,儼然就是我們的佘太君、李太后和徐庶的白發(fā)老母。</p><p class="ql-block"> 栗敏的愛人那天也在家里,他是當年《奇》劇樂隊中的京二胡演奏員。中國傳統(tǒng)京劇一向只用京胡輔之以幾件彈撥樂器伴奏,用京二胡(又稱“嗡子”)烘托過于單薄尖利的京胡,是梅蘭芳大師在上世紀20年代率先倡導的。但當時也僅僅是在且角唱腔里配了京二胡,其他唱腔中仍循舊例。即使這么個小小的“不依祖制”,當年也惹來“內(nèi)行人”的非議,好事者竟至在報紙上撰文挖苦這一微弱的改良。直到建國后的現(xiàn)代戲里,京二胡才徹底登堂入室,為旦角也為任何角色的唱腔伴奏?!皹影鍛颉背蔀闅v史后,京劇樂隊又嚴守起祖宗家法,中提琴一樣音色渾厚的京二胡,再次與老生、老旦和花臉戲絕緣。</p><p class="ql-block"> 栗敏的愛人名叫劉如意,我握著那只操持京二胡琴弓的右手對他說,我們是一家子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57, 181, 74);"> 跟我合影得在南朝鮮</b></p><p class="ql-block"> 從栗敏家的樓洞里往外走時,有一個小老頭正在墻角用鑰匙開一輛自行車。他剃著薄薄的平頭,又瘦又小,上身穿著舊式的半截袖白襯衫,下身穿著黑色短褲(一個褲筒比另一個長了些),腳下趿著一雙舊式的白底黑面懶漢鞋。那輛自行車老舊得可以,而更加老舊的是車把上掛的菜筐和鏤孔鐵皮暖水瓶。</p><p class="ql-block"> 小老頭推車往外走時,儼然一副老民工的形象。零上三十六七度的大熱的濟南城里,他要用暖水瓶打來開水泡茶么?</p><p class="ql-block"> 方立民客客氣氣地對小老頭說:“您好,打水去呀。”然后對我說:“正好,我給你介紹一下。老先生也是《奇襲白虎團》的老演員。”</p><p class="ql-block">我隨即在下午的陽光里,將老先生那雙手緊緊捧在自己的手中。</p><p class="ql-block"> 此公名叫周寶山,今年也是65歲,工三花臉行當。當年風靡全國的《奇襲白虎團》彩色藝術(shù)片的演員表里,沒打上他的名字,但這個人物給我們的印象卻很深刻,他扮的是王牌軍白虎團的排長。在一個置放著攔路橫桿的公路崗哨前,著了敵裝的志愿軍戰(zhàn)士干掉兩名李偽軍哨兵后,大模大樣地冒名頂替時,就是被他給識破的。這個耀武揚威的小軍官梳著油亮的中分頭,穿著美式軍官服,還打著我們那個年代完全絕跡的黑色領(lǐng)帶,說話尖聲尖氣(如同一把沒有京二胡烘托的京胡)。他被尖刀班戰(zhàn)士下了槍后,傲慢地撣撣袖子,捋著敞了懷的軍裝對戰(zhàn)士們說:“你們要干什么?告訴你們說,這是王牌軍白虎團的防地!”嚴偉才抓住他的肩膀,用極快的語速說:“住口!別說你小小的白虎團,就是美國侵略軍司令部,我們也要翻它個底朝天!”說著將他掀翻個個兒。后者騰空做了個十分利落的翻身動作,趴在地上。后來偉才同志向他曉以利弊后,這個美李匪幫的芝麻官才端正了態(tài)度,連聲承諾:“長官長官,我愿意立功贖罪?!?lt;/p> <p class="ql-block">  我握著老先生的手說:“周老師,您好您好!您身體不錯啊,我們可都記得您呢?!?lt;/p><p class="ql-block"> 小老頭樂了,充滿成就感地說,當年他曾有一個立正打帽檐的滑稽動作,男孩子們都學起來,動不動就“啪”的打下帽檐。江青于是說這不行,得去掉。后來這個動作就沒了。我說周老師我們合個影吧,小老頭把掛著好幾個暖水瓶的自行車小心立好,笑吟吟地伴我站在了陽光下面。他的頭部和我的肩膀一般高(那一頭油亮的中分式長發(fā)哪里去了?),我哈下腰,把腦袋湊上前去。方立民調(diào)鏡頭時,小老頭對我笑道:“你跟我合影得在南朝鮮?!?lt;/p><p class="ql-block"> 我送給他一張名片,他看了看,又樂了:“以后有事兒就去找你?!?lt;/p><p class="ql-block"> 小老頭靈便地跨上自行車,向夕陽方向騎遠了。我沖他的背影大聲喊道:“慢點騎呀!”他遠遠地應了一聲,我逆著光,已看不清那輛自行車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57, 181, 74);"> 京劇院的排練大廳空空蕩蕩</b></p><p class="ql-block"> 京劇院的排練大廳空空蕩蕩,演員們都在家里準備新一輪的“送戲下鄉(xiāng)”,分成幾個組,劇目全是傳統(tǒng)戲,沒有《奇襲白虎團》。方榮翔先生的二女婿蕭云虹(山東省京劇院演員)陪著我在空無一人的大廳環(huán)繞一周,我們還合了影。方先生的長女方麗英在戲裝室迎候著我。這是位十分樸實的老大姐,話很少,從早到晚守護著陳年灰氣味的舊戲裝。在一箱又一箱傳統(tǒng)戲裝中間,她為我一一拿出當年的仿志愿軍黃色軍裝和軍帽、膠鞋、軍用水壺。斯人邈矣,只留下這些永遠不會再用的舊戲裝。</p><p class="ql-block"> 京劇院大門口也空空蕩蕩。當年這里人來車往,戒備森嚴,來訪者不管拿著什么規(guī)格的介紹信,都要在當時的山東省文化局重新?lián)Q一份介紹信,經(jīng)過預約后方可入訪。方立民逗我說,幸好你現(xiàn)在來,要是幾十年前,你可沒這么容易了。《奇襲白虎團》拍成電影并在全國放映后,一號明星宋玉慶成為中國第一代“追星族”狂熱崇拜的偶像,每天都可以收到大量的觀眾來信。而其中,求愛信占了相當?shù)谋戎?。有一位姑娘,千里迢迢來到濟南,守在京劇院大門口不肯離去,說什么要嫁給宋玉慶。經(jīng)過組織上的一再勸說,她才同意不與英雄偕為連理了,但作為條件,姑娘說,我總得見見他吧。</p><p class="ql-block"> “樣板戲”明星同崇拜者見面了。他會和她談樹立正確的人生觀以及學習問題么?我們姑且這樣設(shè)想。</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i style="color:rgb(22, 126, 251);">(選自劉嘉陵《記憶鮮紅》,中國青年出版社2002年1月版)</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