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i style="color:rgb(176, 79, 187); font-size:22px;"> 她一抽煙就不咳嗽了</i></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i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 文/ 劉嘉陵</i></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養(yǎng)生專家們常在報上疾呼：“不要養(yǎng)成藥物依賴！”我們這些暗存長壽野心的凡夫俗子，隨即從“藥物依賴”走向“專家依賴”。</p><p class="ql-block"> 眾專家的建議都是有教科書依據(jù)的，他們肯定是為我們好才不停地給我們支著兒的。增壽之路如馬拉松賽跑，不管每個運動員能跑多遠，專家們都在一旁擊鼓不止，為我們“加油”。我們得領(lǐng)情，不能忘恩負義地說，因為場外叫喊得太厲害我們才跌跟頭的。</p><p class="ql-block"> 但若一招一式全向“健康指南”看齊，一舉一動全像電腦軟件一樣提前設計好，離快樂怕是會越來越遠，特別是不期然的快樂。</p><p class="ql-block"> 一部分專家說不要發(fā)怒，因為“怒傷肝”；另一部分專家則說該怒不怒，就要抑郁成疾，因為“憂傷肺”。這讓我們進退維谷。一部分專家說人應當高興，那會使身體分泌一種良性激素；另一部分專家則說不要太高興，否則血壓和心臟受不了。這又讓我們左右為難。</p><p class="ql-block"> 某一年，不避人接吻遭致萬炮齊轟，專家們說即使不考慮中國國情，接吻至少不衛(wèi)生，部分艾滋病菌即是通過口腔傳播的。但沒幾年，養(yǎng)生報刊上又說，若將接吻愛好持之以恒，可獲如下諸般益處：其一，比拒斥接吻者多活三到五年；其二，堅守工作崗位較少請假；其三，交通肇事率低；還有其四（這條最令吾神往），收入比不接吻者高百分之三十（另一說為高百分之二十）。</p><p class="ql-block"> 如此雙向訓導更讓人意馬心猿，我一直定不下來到底要不要做個接吻發(fā)燒友。</p><p class="ql-block"> 古時有一花發(fā)長者，一天到晚背著手在鬧市上溜達，東張西望。后來我們得知他就是當年的健康問題專家。一日逢十，又是個熱鬧集市，綿延數(shù)里盡是賣吃喝及買吃喝的人叢。有一烏發(fā)呆漢遠路而來，口燥得冒煙，連價都不砍，買下一堆梨并一堆棗，撩起長衫，急火火兜到參天古樹下，席地而坐，大嚼開來。舊俗有新婚伉儷不食棗梨之說，因為棗梨會令其“早離”。</p><p class="ql-block"> 該呆漢要么尚未婚配，要么拿家庭不當回事兒，但他偏又是個珍愛生命者，事事信守養(yǎng)生原則。若將今日小報通過“時間隧道”遙寄給他，料他最先讀的準是“健康指南”。</p><p class="ql-block"> 花發(fā)長者背著手溜達過來，見到眼前這一幕，捋著美髯開始履行養(yǎng)生專家天職。他蹙眉告誡呆漢，食梨益齒而不利脾，食棗益脾而不利齒。呆漢火速從之，將梨一只只嚼碎后吐了滿地，將棗一只只囫圇吞下。</p><p class="ql-block"> 這個典故已講述了上千年，后人的關(guān)注重心則只向一方傾斜。</p><p class="ql-block"> 古今健康專家給出的指令大概都是對的，但他們似乎不喜歡揭示生命運行的多種可能性。有的專家說，運動必須在傍晚，晨練和午練都不好。有的專家說，午睡易誘發(fā)中風。有的專家說，飯后一小時才適于飲不濃不淡不冷不熱不多不少的茶。有的專家說，即使稀如啤水的低度啤酒，每周也只宜飲545.5或550至645.5或650毫升，并且務必要使他們指定廠家生產(chǎn)的專用刻度杯。所有說法的商量余地都很小。</p><p class="ql-block"> 由此，我酷愛上了多年前一個電視專題片：央視記者到南國某大山深處探訪一位長壽阿婆，那一年她已一百有四，若用北美早期印第安人的計歲方式，老阿婆已活了一百零四次梔子花開。她向記者介紹自己的若干“長壽經(jīng)驗”，卻少有能中專家之標者，其中一條是經(jīng)常罵罵從她門前來來往往的后生。他們都不和這老小孩兒一般見識，連別人罵不得的村鄉(xiāng)干部也一樣，大家都笑笑一走了之，這讓老阿婆爽呆了，罵盡興了便吧嗒吧嗒抽上一袋旱煙。</p><p class="ql-block"> 面對驚嘆不已的京城人的話筒和攝像鏡頭，老阿婆的成就感更強了，露著豁牙子呵呵笑稱，她一抽煙就不咳嗽了。</p><p class="ql-block"><i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15px;">（節(jié)選自劉嘉陵隨筆《生命縫隙中之小插曲》，原載于《詩潮》2024年第10期《詩內(nèi)外》欄目）</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