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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class="ql-block"> 今天，大年初一，剛吃過午飯，正醉意迷離昏昏欲睡之時，友人來電話相約，要出去溜達(dá)溜達(dá)。他說，天氣大好，也無風(fēng)雨也無霾，正是徐行觀燈時。人如織，車如水，隩曦樓臺看天鵝，看鴻雁，飛起無限春色。</p><p class="ql-block">? 我一聽，大喜，忙收拾起睡意，披衣出門。</p><p class="ql-block">? 我們順著黃河大街緩緩西行。街道兩旁果然華燈千樹，肉串飄香，透著濃烈的年味；春光明媚，像無賴一般擠入眼簾。過了河神廟，春色入眼來：一條長龍，半河鴻雁，嘎嘎幾聲，兩行白色天鵝飛起，攪動黃河兩岸春色一新；臨隩公園內(nèi)，人如潮，歌如開河聲聲來，白日對遠(yuǎn)山；一曲霓裳羽衣舞，男女相偎依，訴說著無盡春色；唱罷了陽關(guān)疊，又追憶柳色新，可憐春光遲到，誤了詩酒趁年華。</p><p class="ql-block">? 歌欲醉，醉入迷，只是精神無處安放，盡賦予浮華歌舞升平了。</p><p class="ql-block">? 我們?nèi)鄙僖魳芳?xì)胞，也不好攪擾紅男綠女的舞夢，就離開了公園，切入了沿河公路向前走去。</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前面便是燈會，年年如此，今年如此，繁華都相似。不同之處是，往年正月十五元宵節(jié)才辦燈會，今年提前到了初一。這是我沒想到的。繁華濃烈時，精神空洞更需燈，何必元宵。</p><p class="ql-block">? 游燈會的人很多。嗩吶鼓樂前面導(dǎo)引，人群魚貫而如，宛如蜿蜒長龍，大約二十分鐘才告第一次燈會結(jié)束。</p><p class="ql-block">? 我和友人也不能免俗，跟在后面一直到游燈結(jié)束。游燈還是很累人的，竟至于腰酸腿疼，渾身冒汗。但我們還是很高興的，雖然出了一身臭汗。據(jù)說正月轉(zhuǎn)燈會，能一年通順，帶來好運(yùn)氣。所以，人們樂此不疲。</p><p class="ql-block">? 但我還是不敢相信，燈會結(jié)束，不由得要仰天大笑。友人卻說，轉(zhuǎn)燈能使心靈安穩(wěn)，心靈安穩(wěn)了，就會少得病，少禍殃，萬事順?biāo)?。這也是一種心理療法，有什么好笑的！</p><p class="ql-block">? 我點(diǎn)點(diǎn)頭，表示認(rèn)可，然后看向了遠(yuǎn)方。</p><p class="ql-block">? 遠(yuǎn)方有一廟宇，叫白龍廟。是近年才修建的。廟祝是北元人，友人和他是同學(xué)。從他二人的談話中，我才知道，此人不簡單，是一少校團(tuán)長?，F(xiàn)在已經(jīng)退休，一月能掙一萬多元，至今還沒有妻室。他不是真正的廟祝，只是臨時來幫忙伺候佛爺?shù)摹?lt;/p><p class="ql-block">? 友人很是不解，掙那么多錢，還什么都舍不得花，竟跑來伺候佛爺了，真是怪人。而我卻能夠理解。我說，無家無室，心靈不能安穩(wěn)，陷入巨大的空虛和孤獨(dú)，相伴佛爺，或許是一種解脫和充實(shí)。</p><p class="ql-block">? 也許吧，友人附和著我說。</p><p class="ql-block">? 我們繼而進(jìn)入了廟內(nèi)。正殿香火旺盛，供奉的就是西方極樂世界的阿彌陀佛。阿彌陀佛是極樂世界的教主，是過去佛，也是萬佛之佛，連釋迦牟尼也要口念阿彌陀佛。阿彌陀佛手持錫杖，法像莊嚴(yán)。友人一見，就口念阿彌陀佛忙著跪下了。</p><p class="ql-block">? 東殿供奉的是禹王，很少有人光顧上香。我獨(dú)自到了東殿看了看，邊看邊想：白龍廟供奉的主神應(yīng)該是禹王才對，因?yàn)?，禹王治水有功，恰好和龍王作用相同?？墒菂s被冷落到了偏殿，實(shí)不應(yīng)該呀！</p><p class="ql-block">? 由此就想起《紅樓夢》里賈寶玉的話。在《紅樓夢》四十三回“閑取樂偶攢金慶壽 不了情暫撮土為香”里，賈寶玉帶小廝蓓茗去給金釧兒祭奠。賈寶玉說，我平日最恨俗人不知原故混供神，混蓋廟，這都是有錢的老公和那些有錢的愚婦們，聽見有個神，就蓋起廟來供著，也不知這神是何人？比如這水月庵，原是供洛神的，殊不知這世界就沒有什么洛神，都是曹子建騙人的鬼話。</p><p class="ql-block">? 這小廝蓓茗也真會來事，寶玉祭奠畢，蓓茗依然不起身，只見他祝告說：我雖不知道主人祭奠的是誰，但我知道一定是位水做的姐姐，若姐姐有知，一定要讓主人寶玉來生做一個女孩子，好和姐姐妹妹一起玩。</p><p class="ql-block">? 寶玉聽了，不嗔反喜，不禁笑出了聲。</p><p class="ql-block">? 這一陣子， 寶玉因金釧兒事件弄得魂不守舍，凄楚恍惚，通過祭奠和蓓茗的祝告，終于可以魂兮歸來，神府安寧了。</p><p class="ql-block">? 混供神，混蓋廟是真的，不過，這里還有個利益驅(qū)使在內(nèi)，還有個心靈安慰在內(nèi)。人們供神，求得心靈慰藉，得不到慰藉，誰會來燒香？不來燒香，廟里的布施從哪里來？比如這白龍廟，本該是道觀，現(xiàn)代有了灌溉方便的條件，誰還會記得龍王？而阿彌陀佛、觀音菩薩，是人們求子求福求通順的心里安慰，所以，拜菩薩，拜阿彌陀佛就多，香火就旺。</p><p class="ql-block">? 從白龍廟出來，我和友人開玩笑說，沒想到你還很迷信的，見了泥胎就下跪。</p><p class="ql-block">? 友人尷尬地笑了笑，后來才說，求個心靈安穩(wěn)罷了。</p><p class="ql-block">? 我說要不要給你掉掉書袋子。佛也好仙也罷，他們都是人，佛要拂去煩惱，六根清凈，仙要深山修行頤養(yǎng)天年。佛，就是覺醒者，仙，也是覺醒者；神，就是精氣神。精氣神安穩(wěn)，拜神無用；拜神就是為精氣神安穩(wěn)。也就是說，求外神，以安穩(wěn)內(nèi)神，若內(nèi)神安穩(wěn)，你便是那神。</p><p class="ql-block">? 禪師六祖惠能說過一個偈子：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染塵埃。內(nèi)心平靜空靈，神明自得，又何須念經(jīng)拜佛。</p><p class="ql-block">? 人須有一個安穩(wěn)的心靈，須有一個平靜的精氣神，一個民族也須有安穩(wěn)平靜的精氣神，平靜了精氣神，則滿眼皆春，滿眼生機(jī)，綠意盈盈盎然于胸。</p><p class="ql-block">? 所以說佛在心中，神也在心中，仙也在心中。改革開放四十年，一切向錢看，看來看去，我們心中那尊神慌亂了，不平靜了，不平衡了，四顧茫然，無所歸依，這就很容易出事，太危險了。</p><p class="ql-block">? 我們需要塑造好一個人人信仰的外在神，以穩(wěn)定我們的內(nèi)在神。造神運(yùn)動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并沒有錯。</p> <p class="ql-block"> 我們說著這些形而上的車轱轆話，就走出了白龍廟?？辞懊?，燈會還在轉(zhuǎn)著，善男信女一群群，擠擠插插興致盎然。</p><p class="ql-block">? 我卻沒有了先前那份興致，就和友人沿著河畔公路往回走。一路所見，平靜的河面既沒有天鵝，也看不見鴻雁，只有幾只野鴨鳧在水面，失去了很多活潑生動的春光。</p><p class="ql-block">? 我嘆了一口氣說：“先前的春色春光因天鵝鴻雁飛去而蕭瑟了不少，美，失去了鮮活和生動，就干癟了?！?lt;/p><p class="ql-block">? 友人笑了笑說：也不盡然，只要精神旺盛強(qiáng)健，美就不會枯萎；‘試上超然臺上望，半壕春水一城花。’高度決定了視野，平靜易見到美好。在我心里，只看見天鵝與白云齊飛，長河共藍(lán)天一色；鴻雁噗噗啦啦從河面飛起，蘇武興興匆匆在瀚海等待，只有對面那紫色山崖美好地愣怔著相看。這是多么可愛的爛漫春光。</p><p class="ql-block">? 我愕然，轉(zhuǎn)而又說，真是“長恨此身非我有 ，何時忘卻營營？”身在茍茍營里難自拔，倒是我偏見淺見了。</p><p class="ql-block">? 看來我們的內(nèi)神很不安穩(wěn)，豈止是我一人如此！</p><p class="ql-block">? 幾十年來，我們一切向錢看，沒有一刻忘卻營營，沒有一刻不在營營，精神如何能得到平靜安穩(wěn)。造神、塑神應(yīng)該是我們的重要任務(wù)。</p><p class="ql-block">? 說著形而上的話題，我們不覺已到了河神廟，看西邊紅日銜山，灑下一河紅暈，一行天鵝正從余暉飛出，構(gòu)成了一幅燦爛春光，又硬生生闖入眼簾。</p> <p class="ql-block"> 回家的路上，我心中始終縈繞著一個問題，文學(xué)是什么？有人說是人學(xué)，但我卻認(rèn)為是神學(xué)。把我們心中那尊神打扮漂亮了、充實(shí)了、安穩(wěn)了，那么，我們的人生則處處有春意，滿眼是春光。</p><p class="ql-block">? 這或許就是我今日游春之所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