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在河水變咸的時候,就到溫城了,總是這時候,落潮的時候,海魚和河魚混著蹦回水里,我就住在淡水的那一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溫城很小,很多年前還是城,有些愛吹牛的水煙販子,說是戚將軍在這里吃了虧,總是要在河灣處,用海石堆成一個要塞,也有人說,精衛(wèi)那鳥兒,有次被海水嗆住了,撲騰上岸吐水,就淹出這大片鹽堿地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溫城一直沒變大,后是海上趕場的名城。每月開數(shù):玖,拾玖,廿玖,有大集,倘若是十五,就能碰上滿月集,月光敞亮,海上也一縷縷的小船,急著進港。</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潮州人的船重,往往是半船珠米,半船干蠔,船棚也合不上,作罷了,敷上了大片的曬紫菜,總說潮州人的米,能煮出海香,緣由也是如此,但常有鏢號的人打趣,說潮州人的米都是從其他船搶來的,難免泡了些海水,船上人也是一笑了之,說那是鏢局硬要找生意扯的幌子。紫菜卻不能是在溫城賣的,一來一回,紫菜在海上風吹日曬,滿月集后載著鹽回潮州,就把紫菜棚拆下,裁成方巾左右的小片,分給這次的幫工,水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拉船進內(nèi)河的纖夫,爭著要泉州的繩,泉州船不大,兩個漁船綁在一起,就比它們大了,裝的卻是好賣的玩意:比嶺南晚熟的鐵觀音,官窯的瓷器,這倆是比我們溫城的鹽更加好的活路。且不談泉州的商號望族,但說他們的小廝,也是出手闊綽,牌桌上能聚四人,也少有泉州佬兩人,稍輸一兩掛也不急,抖抖身子晃得身前的珠串叮當作響,和身上的麻布衣搭著很是好看,說著誰也不懂的話,鉆進一旁的酒肆去了,有時酒跑在了錢袋子前頭,就拾掇幾個船上碎掉的瓷片,脫身走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泉州人同潮州人一樣,是北上的,六七月南風快,若是中秋的場子,他們就慢了,快的就是蓬萊船了。蓬萊船大,蓬萊人也大,可能是聽不懂也說不明白,總是比別人慢一截,但總有女人們晚上圍在蓬萊的塢,看燈。常說蓬萊的船長百丈,花燈就裹了三尺,常有的是洋瓜洋棗狀的,更有的還是神仙,總有小孩在那兒爭著辨,我卻認為大腦門和白須,同是一個老頭。船貨也是五花八門,赤甲紅有時好比江南的河蟹嫩,蓬萊人總是說,只能拿黃酒換,他們那里很難蒸出不苦的池子,才南下漂流數(shù)十天,裝滿了酒,再從岸上招回水手,洋洋灑灑地出港了。不過黃酒能換他們的西洋櫻桃,遼參,換燈總是不行了,原來是賣的,后來一回有小廝不注意,點燈時燃盡了船頭的花燈,船缺無傷,兩月后海上又來了一個蓬萊船,說是上一個船在錢塘江岸磕石沉底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溫城人看著這些船,用田里撈上的鹽,買來了很多已經(jīng)不見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直到我出生,溫城還是沒有變大,為什么呢,因為那些裹著鹽和青苔的城墻,依舊是這里的邊界,但人們覺得他已日漸萎縮。四周有很多的,盒子一樣的城,逐漸從灰色刷白了,所以沿著溫城趕場的舊街,每個人有的鹽田,越來越多。還有一些守城人,我不知道這個城需不需要這些軀干,站在城門,可能只是他們碰巧喜歡在城根磕煙頭,更像是這個洞穿了煙火的小城,把這些已蒼白的,攬入了懷中,是守城人,是守人城。</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他們都用皺的面容存續(xù)海風</p><p class="ql-block">一些鹽,拖淚的福,仍然產(chǎn)著。</p> <p class="ql-block">純屬虛構(gòu)</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