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讀書領路人—-九叔 <p class="ql-block">九叔在家族中的那一支里,排行第九,他的母親也是,我們叫九奶,九叔是墓生子,九奶二十多歲就守寡,獨自撫養(yǎng)九叔長大,好在家底殷實,九叔又很喜歡念書,九奶傾其所有地供養(yǎng)九叔讀書,九奶在家族中是一位很有威望受人尊重的長輩。</p><p class="ql-block">?九叔16歲結婚,1948年九嬸就生了個大胖兒子,在兒子滿月時,九奶蒸一大簸籮小糕(細長帶花紋的饃),一大簸籮焦花(用面做出的脆酥油炸食品)我們那里的規(guī)矩,滿月時要由孩子爹把這些特色食品送到孩子姥姥家,以謝媳婦娘家之恩,讓左鄰右舍嘗嘗,共同分享喜得貴子之慶。</p><p class="ql-block">?第二天早上,九奶催促兒子前去送時,卻發(fā)現已被17歲的九叔用搟面杖把一簸籮焦花搗的粉碎。</p><p class="ql-block">九叔?就是想讀書,當了爹仍想讀書,解放初在濟源師范畢業(yè)后,又考取北京一所大學,喜歡讀書的九叔又兼修了第二個專業(yè):速記。畢業(yè)后,分配在北京某部隊做速記員,戴著一副近視鏡的九叔,身材高挑文質彬彬,當年穿著一身戎裝的九叔帥極了。</p><p class="ql-block">?六十年代初因家庭原因九叔轉業(yè),回到濟源一中任高中外語老師。</p><p class="ql-block">?在一中上學期間的周六,九叔也經常和我們一起徒步往家走,路上九叔就會給我們講些他在北京的故事:在部隊時無論是軍官級或將士的大小會儀上,九叔總是坐在主席臺上,用他那速記的專業(yè)技能記錄著會議的全部內容,說到此,九叔就會沾沾自喜,我們幾個都仰慕地望著九叔。一次夏天回家路過縣城時,九叔可能太渴了還是想起了往事,他買了支三分錢的白色冰棒,邊吃邊說:當年他在北京時,每逢夏日的星期天,他都會優(yōu)閑地坐在大劇院,左右各坐著兩位美女,他(她)們優(yōu)雅地吮著疏松的奶油雪糕,欣賞著美妙動聽的音樂,九叔說著還下意識地看了看自己的左右。</p><p class="ql-block">?我知道,那些年家里人人皆知,九叔一直鬧著和九嬸離婚。</p><p class="ql-block">?當時我還不知道雪糕是什么,反正應該是很好吃的冷飲,九叔當時不知道是想起往事還是對現實的悲傷呢?竟在我們幾個小輩面前,觸景生情地講這些他曾經的在京高雅生活趣事。</p><p class="ql-block">?我卻不知趣的也不顧情面地揭九叔的傷疤:九叔,北京那么好,干嘛要回來濟源一中呢?</p><p class="ql-block">?九叔卻坦然地說:當初他轉業(yè)時部隊領導說:河南所有的大學隨便他挑,想去哪座學校就把關系給轉到哪個學校。九叔若有所思地又說:當領導征求自己意見時,他腦子中出現的是濟源一中古老而又美麗的畫面,當年剛考入濟源師范時,學校就是現在的濟源一中所在地,那里是隋唐以來歷代王朝祭拜濟水的廟堂,占地百余畝,廟宇金碧輝煌,布局合理,園內古樹參天,濟水發(fā)源地的小北海、泉水涌動,流水潺潺直奔廟堂墻外,他覺得當初他就讀的濟源師范學校比北京大學環(huán)境還優(yōu)美,河南的鄭大、河大的環(huán)境怎能與濟源一中相比,他就執(zhí)意要回到濟源一中教書,可是回來后一看,卻令他大失所望,這哪能和北大清華的校園比??!</p><p class="ql-block">?人的第一印象是奇妙的,當從一排排土房的東留養(yǎng)走入金碧輝煌的濟瀆廟時,覺得世間竟有如此美好的地方;當從幾代皇朝都城的北京再回頭時,一中可能還沒有他印象中的東留養(yǎng)好。</p><p class="ql-block">?可是決定回來了也只能如此。唯一的好處是離家近,家里有七八十歲的老母親和妻兒們。</p><p class="ql-block">?這就是我的純潔的只會讀書、工作、不諳世事的九叔。</p><p class="ql-block">?我在一中讀書期間,九叔對我的要求是嚴格的,當我們剛入一中時,驚奇校圖書館里有那么多的書,如饑似渴地紛紛去借大部頭小說,有時上課也想偷偷地看上幾頁,九叔深知學生的習性,他嚴肅而又鄭重地告誡我:上學期間主要是學書本上及老師教授的知識,課外書這輩子有的是看的時間,不要在校時不好好學習功課去讀課外書而荒廢了學業(yè)。</p><p class="ql-block">?經九叔警告后,我極少再去校圖書館借大部頭小說。</p><p class="ql-block">?我們的教室在學校的大禮堂西側,老師的宿舍在大禮堂東側,早自習時,我經常看到九叔在禮堂的外走廊上,心無旁騖地邊走邊讀外語的情景,九叔的孜孜不倦學習精神令我欽佩,知識那么豐富的老師還在這么努力的學習著,我更應該爭分奪秒地學好每門功課,在校期間我的門門功課都非常棒 ,從沒讓這位導師般的家族九叔失望過。</p><p class="ql-block">?學校已停止上課兩年多了,我家里又出現了這么大的變故,很久沒見到九叔了,九叔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呢?</p><p class="ql-block">?我和德祥一前一后走進九叔家院子,正在洗臉的九叔,見我的到來,邊擦臉,邊喜滋滋地說:我要求調到濟源四中教書了,離家更近了。</p><p class="ql-block">?濟源一中離我們村十五六里路,四中大約五六里路,離家確實更近了,從北京回濟源一中離家近,目前快到家門口了,這值得九叔今天這么高興?</p><p class="ql-block">?我正疑惑著,九叔接著說:濟源原有的幾所公辦初中,目前都改為高中,今年春天開始招生,你寫一下咱大隊在一中讀過書的六三級至六五級的全部學生名單。</p><p class="ql-block">?我毫不費力地寫出了在一中讀書的十幾位學生名單,并問九叔:什么時候入學考試呢?九叔說:不用考試,我說誰能上,誰就能上。九叔接著喜滋滋自豪地反問我:文革前能考上濟源一中的初中生哪個會差!</p><p class="ql-block">?哇!這么寬松的高中錄取政策,我暗暗地想。</p><p class="ql-block">?九叔仔細查看了我提供的名單后,疑惑地問:你的名字呢?我眼圈發(fā)紅低著頭說:九叔,我還能去上學嗎?剛送走大弟弟到衛(wèi)校學醫(yī),并承諾大隊,在家掙工分養(yǎng)活我們仨。</p><p class="ql-block">?九叔不語了,他的臉上再也沒出現我剛進院門時的高興勁兒,我知道,九叔為我不能繼續(xù)深造學習而無奈的失望了。</p><p class="ql-block">?從九叔家出來后,我低頭不語地回到了孤獨的家,無處發(fā)泄不能去上學的憋屈心情,讓二弟吃過晚飯,獨自跑到離家二里多路的姐姐家,一進門就邊哭邊向姐姐說高中招生的事,姐姐也很無奈,她也有一大家子的負擔。</p><p class="ql-block">?那年春天,我把紡出的線全拿到了姐姐家,姐姐家的地方寬敞,織布機在門口的那間屋放著。</p><p class="ql-block">?晚上,我坐在織布機上,一直是流著淚慢慢地學著織布,那一梭一梭的傳來傳去的織布聲,流淌著我說不盡的痛和苦,一切的苦和痛交織在了這一卷卷的白布里,離開了母親,誰還有精力能顧及到我們姐弟三個呢?</p><p class="ql-block">?全大隊所有在一中的六三級至六五級的初中學生都進入到高中部學習了,唯有我一個第一提供上學名單的人留在了生產隊里,后來才知道王濟高也沒去,</p><p class="ql-block">?為跛腿的大弟求得了謀生的學習機會,而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我卻失去了兩次深造學習的機會。</p><p class="ql-block">?2025-1-5號完稿</p><p class="ql-block">?于珀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