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作者美篇號:夢狐【湯圓文化傳播分刊主編】 458264368</p><p class="ql-block">圖片:網絡</p> <p class="ql-block"> 每年農歷十二月,俗稱臘月。為什么稱臘月,四十多年來我倒沒深究過,直到最近因征文需要,便百度了一下:因農歷十二月臨近過年,天氣多以晴朗干燥為主,宜曬制臘肉、臘腸、臘魚、臘鴨等臘味,故民間又稱其為臘月。其實,但凡我聰明那么一點點,也不會去問度娘的,因為顧名思義嘛。</p><p class="ql-block"> 在我記憶里,臘味并不能代表臘月的全部,在我們贛西北農村,空氣中飄蕩的年味,又豈止是臘肉香?</p><p class="ql-block"> 小的時候,臘月是奶奶和母親最忙碌的季節(jié),因為作為家庭主婦,在那個物質不是很豐富,一切都得自給自足的年月,過年的食材、待客的點心、屋宇的清掃,都是由她倆主持操辦的。</p><p class="ql-block"> 自家辛苦喂養(yǎng)了一年的肥豬,請來鄰村的屠夫給宰了,賣掉一些,再送親戚一些,剩下的全拿來腌制臘肉、灌制臘腸了。那時也沒有電冰箱,新鮮肉自己倒吃不了多少。每當這個時候,門前門后軒敞向陽的地方,支棱起幾根竹篙,掛滿了一串串肥瘦相間、油光發(fā)亮的鹽漬肉和臘腸。天黑了順手收到屋檐下,以免沾染露水,早上又掛出去接著曬。也不怕有人偷,咱民風淳樸的村子,就算窮人家也不屑干那偷雞摸狗的勾當。偶爾也有丟失一兩串的時候,那一定是誰家的貓狗給叼走了。當家家戶戶門口都掛出了臘肉臘腸,于是年味也從這時候率先開始了。</p><p class="ql-block"> 都說黃豆全身是個寶,發(fā)芽了是豆芽,磨成漿可做豆腐,就連殘渣小炒過后也是一道美味可口的菜肴,所以,黃豆便是那年月農民最喜愛種植的糧食作物之一。臘月的豆腐是一定要自己做的,作為家中的老幺,備受寵溺從小喜歡偷懶的我,這時卻變得出奇地勤快。我與哥哥輪流推磨,累了就站旁邊往磨眼添豆子,而父親自始至終穩(wěn)如泰山般坐在對面,主宰著磨盤的轉動,并不失時機地念著謎面“石山上的石山,打雷不見雨點,刮風不見草動,下雪不見嚴寒”讓我猜,盡管年年老調重彈,但我依然樂此不疲地大聲答出謎底——“石磨”!</p><p class="ql-block"> 待豆?jié){倒入大鍋里燒開,點上鹵水慢慢凝成果凍狀后,母親就會舀上一碗,撒點白糖,遞給在灶臺邊早已守候多時的我。我顧不得燙嘴,也顧不得斯文,往往端起瓷碗一古腦吸溜進肚子,然后舔舔粘在嘴唇四周尚未融化的糖粒,甜甜的味道記憶猶新。過幾日,等豆腐花包裹在布兜里被大石塊壓去多余水份,豆腐成形了,母親取下一板,劃成均勻的正方形小格子,丟入滾燙的油鍋中烹炸。一小會兒工夫,金黃酥脆的油豆腐爭先恐后浮出油面,母親迅速撈出,火候掌握得恰到好處。我喜歡直接生吃,特別是醮上醬油,咬上一口咯嗞脆,別提有多過癮啊,這習慣一直延續(xù)至今,仍隔三差五跑菜市場買來生吃。母親將炸好的油豆腐盛進竹籃掛在廚房梁下的木鉤子上,以防老鼠偷吃,更是防我們偷吃。至于剩下的豆腐,最后也被母親腌制成霉豆腐,留待青黃不接的時候當菜吃。而剛炸過油豆腐的菜籽油,母親正好接著炸薯片、米餅、松肉、魚塊,一點也不浪費。</p><p class="ql-block"> 臘月制作糖米片正當時。母親將糯米蒸熟、曬干,倒入油鍋,一陣噼哩啪啦過后,白花花而又膨松的米粒幾乎溢出鍋沿。與此同時,母親又將一桶桶甘蔗汁倒入另一個鍋中煎熬,熬成一大團黏稠的棕褐色的糖漿后,輪到父親上場了。父親將炒米和糖漿按一定比例在大木盆里使勁攪拌、揉捏,充分拌勻后趁熱倒入一個個四方形的木框內,用手抹平,撒上幾把芝麻。我們兄弟便掄起木錘不停地捶打,直到表面泛白且緊實無隙。父親取出木框,用菜刀把鍛打成四四方方的糖米塊割成幾條,又逐條切片。母親再將切好的糖米片裝入大瓦缸中,一層層碼放,每層中間撒上白炒米防止粘連。往往一弄就是一整天,糖米片做完,而我的胳膊也早就酸痛得快抬不起來了。</p><p class="ql-block"> 正月里接客,自制的點心是必不可少的,糖醋姜、李子干、柚子干幾個月前就已做好,并儲存在瓶瓶罐罐中;正月里接客,酒水更是不可或缺之物,溫一壺糯米酒,瞬間將親情濃郁到了極致。那年月不興白酒,家家都會自釀甜糯米酒。母親先把糯米蒸熟,倒入篾盤上,父親取適量酒曲研成粉末,撒入糯米中不停翻攪,待涼了些,又將糯米盛進大酒缸,密封缸口,然后連缸一起埋入谷糠靜候發(fā)酵。一般隔十天半個月,扒拉出酒缸,揭開封印,頓時庫房里酒香四溢,繞梁三日不絕。啜一口,只覺潤喉生津,唇齒留香,心醉神迷。</p><p class="ql-block"> 這時候離大年又更近了,臘月二十八,家家打年粑。制作黃蓮麻糍是我村特有的傳統,因為我們山里盛產黃蓮柴。父母砍回黃蓮柴后,晾曬幾天,然后一把火燒成灰,等到臘月二十八這天,用開水澆到黃蓮灰上,過濾出一大盆黃澄澄的堿水。堿水需灑到蒸制了第一遍的糯米上,堿水多了不易成團,堿水少了又不易搗碎。父親經驗老道,知道多少斤糯米灑多少堿水,從未出過差池。糯米攪拌均勻后,母親裝入木甑再蒸,當水汽沿著甑蓋滴落,意味著火候到了,便端出來快步走到廳堂,將糯米倒進石臼,這時等候的男人們一哄而上,手執(zhí)竹桿奮力擠壓,人多力量大,笑談間就搗爛了。一旁候場的婦女們將打好的那團糍粑抱出,擱到涂抹了茶油的木板上摔打、揉搓,一條條冒著熱氣,余溫尚存,光滑勻稱的黃蓮麻糍便制好了。</p><p class="ql-block"> 眼看離年只剩兩天,該準備的食材也差不多備齊了,于是開始了年末大掃除。這是奶奶和母親的主場,門楣窗欞、房頂屋檐、桌椅櫥柜、里屋院落,所有的角角落落都被清掃得纖塵不染,除去晦穢,以干凈嶄新的面貌,去迎接新年的到來,去憧憬生活的新氣象。</p><p class="ql-block"> 一晃眼幾十年過去,臘月依舊叫臘月,年也年年在過著,只是社會發(fā)展日新月異,商品經濟高度發(fā)達,國家消滅了絕對貧困,全面進入了小康社會,很多東西根本不需要人們再勞心勞力去制作了,菜市場、商超隨時都能購買到這些臘味、食材和年貨,很多家庭與時俱進,逐漸放棄了傳統制作,享受著時代的便利。隨著人口下降、老齡化問題突出,農村空心化狀況日益嚴重。父母年事已高,而我們這些子女又迫于生計,多外出務工、定居,只有在臘月最末尾幾天才趕回老家與父母團聚,臘月里的那些事兒,那些傳統,都沒能好好地繼承,遲早有一天,會斷在我們這一代或下一代手里,屆時恐怕只有在回憶里、在文字中才能找到這些關于臘月的年味,不知,到底該喜還是該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