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5>在洛陽外,宜陽縣東南的樊村鎮(zhèn)境內(nèi),有一座遺落人間的圣境,名曰半坡山。<br>半坡山靜臥著,宛若一脈隆起的脊背,支撐著歲月,支撐著一道道歲月刀劈斧鑿的印痕。站在山上看周圍,深深淺淺的山包,像一群靜默的老者,簇?fù)碓谒砼?。像是在無聲的嘆息,像是在安然的沉思,你來也好,你不來也好,它們耐得住寂寞,也經(jīng)得起打擾。它們只能留給你一雙眼睛,讓你洞穿滄桑,沉浸在有關(guān)它們的種種傳說中。</h5> <h5><br>一<br>初聽半坡山,還是很十多年前。<br>一次,愛人受當(dāng)?shù)匾粋€企業(yè)家邀請,參加半坡山廟會慶典?;貋砗螅o我講述了半坡山的傳奇和雄偉,末了說,閑時帶上孩子一起去看看。<br>愛人講述時,對歷史不太介意的我,也只當(dāng)個耳旁風(fēng),這個耳朵進(jìn),那個耳朵出。住在抬眼就能看見山的小城里,這于我而言,不過是生活中一處可有可無的存在。我漫不經(jīng)心地忽視著她所蘊(yùn)含的一切,就像忽略每日清晨里習(xí)以為常的微光。<br>生活中有各種的忙,我的忙,就是終歸沒有想過去半坡山。<br>該去的地方,終歸是要去的。自前年始,我突然對歷史有了興趣。也許是愛人開始跟著司衛(wèi)平先生研究歷史,為一部長篇準(zhǔn)備材料;或許是更早先生與王斌師兄《大漢天使》時,先生經(jīng)常給我們講述歷史故事,帶我們在歷史里穿梭;那時作為小女人的我,心生羨慕,也許不是羨慕,是嫉妒。那嫉妒不是一般的,酸酸的,在心里揮之不去。我開始暗暗地跟在他們的后面留心。說白了,就是鉆進(jìn)陳年舊事里,嗅開了歷史的斑斑銹跡。<br>去年的偶然,先生也許是看出了我的用心,提議我和他一起寫《宜陽宜陽》。我很膽怯,但也很膽大,糊里糊涂就跟著先生寫起來了。<br>我跟著先生跑了很多地方,有大家耳熟能詳?shù)?,也有宜陽鄉(xiāng)親們想不到的。一縣山水,南北兩山,循著歷史脈絡(luò),能找到的都找到了;能寫到的,算是都跑到了。但唯一我沒有去到,而先生卻去到了的,就是“鹿蹄山”。<br>當(dāng)時,我正在單位忙得脫不開身,就抽空在電腦上找了很多有關(guān)“鹿蹄山”的資料,算作對自己的彌補(bǔ)。在對資料的研磨中,突然意識到我當(dāng)年的失誤,“鹿蹄山”竟然就是“半坡山”。事隔十多年的懊悔,一下子就涌起來。我當(dāng)時就決定,一定要抽空去看看“半坡山”,而且要站在山頂上,讓裹挾著歷史的山風(fēng),狠狠地沖刷一下自己。</h5><h5><br>二<br>有時,感覺人的大腦真的很神奇,是一個極其復(fù)雜的建筑群落,誰也不知道何時何地會向里面添筑些什么。<br>就拿半坡山來說。不知其歷史之前,我腦海里,對她僅是一個模糊的概念。她對我來說,可能也就是一堆山石,是一堆冷冰冰的山石堆砌起來的一個大石堆。感覺她和別的山谷堆也沒什么區(qū)別,就如宜陽的一棵樹,一座茅舍。她在我心里,也不過僅是一個山疙瘩而已。<br>可伴隨著研究的深入,我發(fā)現(xiàn)自己的幼稚和淺薄。<br>說也慚愧。自己在研究半坡山,天天在念叨著,想去看一看??梢宦犝f通往她的道路,蜿蜒曲折,車技不怎么樣的我,還是心生怯意。只得一邊慨嘆著技不如人的苦惱,一邊感嘆著半坡山近在身邊的,卻見她不得。<br>為此,我對半坡山一直想象中,處于想象的一知半解中,寫起來也如紙上談兵,心里犯虛。真正的半坡山,究竟是什么樣子?<br>我是相信史實(shí)的。據(jù)《水經(jīng)注·甘水注》記載:“甘水出宏農(nóng)宜陽縣鹿蹄山。山在河南陸渾縣故城西北,俗謂之縱山。”<br>《山海經(jīng)》上記載:“厘山之首,曰鹿蹄之山,其上多玉,其下多金。甘水出焉,北流注于洛,其中多泠石。”<br>上古時期,這里是古“甘國”,為原始部落“有扈氏”所占據(jù)。大禹所統(tǒng)領(lǐng)的“夏后氏”部落,為了征伐“有扈氏”部落,在鹿蹄山周圍發(fā)生了一場戰(zhàn)爭,這是第一次在“甘”地進(jìn)行的一場戰(zhàn)爭,也被后人稱之為“甘之戰(zhàn)”。<br>其實(shí),真正讓鹿蹄山和“甘國”載入史冊的,是第二場“甘之戰(zhàn)”。也就是大禹死后,大禹之子夏啟,繼承父輩遺志,再次征討“有扈氏”并取得勝利,最終“滅有扈氏,天下咸朝”,建立了中國第一個奴隸制王朝“夏朝”。<br>由此可見,“甘之戰(zhàn)”是中國歷史上一次極其重要的戰(zhàn)爭,是原始社會部落聯(lián)盟的民主“禪讓制”向“家天下”過渡的標(biāo)志。自此,再也找不到可與夏啟相抵抗的力量。夏啟的政權(quán)開始鞏固,在甘水河以下約百里外洛水之畔的二里頭,建了自己的都城斟鄩。<br>經(jīng)過這場“甘之戰(zhàn)”,中國原始社會的“禪讓制”被消滅了,取而代之的是奴隸制所建立的“家天下”。代表新興的奴隸制社會的夏王朝得到發(fā)展,為中國社會進(jìn)入新的文明階段作出了積極貢獻(xiàn)。<br>想想,中國社會的“家天下”制度綿延數(shù)千年,但誰又能想到竟是在宜陽的鹿蹄山下奠基的,而這架山所擎起的是對中國古老社會制度的見證。<br>我越來越珍視半坡山。<br><br>三<br>我為去往半坡山做著準(zhǔn)備。<br>在朋友圈里,時常會看到影友們發(fā)一些有關(guān)半坡山的照片。我見到了帶著面紗的她。<br>半坡山,亦如她的名字,南面是緩緩的山坡??雌饋砗盟颇膫€慵懶的神仙,無意間遺落在大地上的一面綠毯。我想象著綠毯在飄向人間,徐徐鋪展開來時,不知又偶遇到哪個有心的仙女,巧手在坡的中間,繡出了一架通天梯,邀請著人們漫步其上。<br>山的另一面,則與想象中大不一樣。一改她人前溫婉、和順、柔美的待人處世之態(tài)。半坡山的北面,是陡峭的絕壁。山頂各種形狀的巖石,如刀削斧劈般直插云霄。讓人不禁在感嘆大自然鬼斧神工的同時,也看到凸顯個性的她,颯爽英姿。 <br>偶爾,還會看到影友的航拍,見識到的她的另一番妙容。從空中俯瞰過去,半坡山宛如一個巨人般,在周邊圓潤矮小的山川丘陵中,脫穎而出,高高矗立其間。使得一低頭,即可看到諸多人間美景。<br>也有人雨后站在山頂拍攝。極目遠(yuǎn)眺,周圍連綿的山脈似波濤般起伏,云海在山間繚繞,如夢如幻,仿佛一幅流動的山水畫卷,在眼前徐徐展開。那壯麗的畫面,讓人看后,心胸頓時為之開闊。似乎先前擁堵于心間的塵世間的所有煩惱,都在這極目遠(yuǎn)眺的一瞬間,消散于無形。<br>我知道知識的貧瘠和匱乏,是一個人最大的弱點(diǎn),是致命之傷。<br>但我更清楚。先前即便是有再多的不足,只要用心,一切都在改變中。自己需要準(zhǔn)備更多的,就是去學(xué)習(xí)、去探究、去深耕,即便是自己的短板,流著血的傷口處,亦然可以長出飛翔的翅膀??炊嗔耍曇昂脱劢玳_闊了,更能助長向外飛翔的翅膀。<br>先前縱然已有智者提醒,消解自己的迷頓狀態(tài),可無論是查史實(shí)看照片,還是自己筆下夸夸其談,所有的這一切,都是“坐而論道”的空言無物。<br>這,我不喜歡。我要去見見半坡山。<br><br>四<br>那天,艷陽高照,天闊地寒,但無一絲風(fēng)。與朋友約好,一路顛簸,我去到了半坡山。<br>在山底,抬頭仰視眼前這座雄壯、高聳入云的山坡時,我竟然像個孩子般,很是懵懂地呆立在她的面前,失聲了。<br>眼前,滿坡鋪著一層細(xì)密的枯草,讓我感覺自己宛若穿越到了天地開辟之初,于混沌中,闖到了天地孕育而生的靈秀之地。她像是一顆明珠,不小心在某次星辰的運(yùn)轉(zhuǎn)、神祇的疏忽間,悄然飄落至人間。讓這里的一草一木皆沾染上了仙露的潤澤,片石寸土都似銘刻著天庭的靈韻。<br>向上望,天空如洗,沒看到一絲白云,湛藍(lán)湛藍(lán)的。先前腦海里儲藏的云霧繚繞,紗幔輕覆的仙境畫面,在這個半坡山我并沒有看到。<br>仰望著那直達(dá)山頂,一筆開天似的臺階,我抖擻精神,開始爬山。<br>山坡是有魅力的。爬行中,真真切切地感受著這座山坡的不易。<br>這里不但披掛著風(fēng)景,還披掛著歷史。一邊爬著陡峭的臺階,一邊想著古時的“甘之戰(zhàn)”,想著位于她下邊的九龍洞,想著古老部落的傳說。這里是他們的起源圣地,部落的祖先在山的庇佑下繁衍生息,他們的智慧與勇氣,如同山中永不熄滅的火種,代代相傳。而這些傳說,如同一層層神秘的面紗,籠罩著半坡山。<br>臺階旁邊,偶有巖石裸露出來??雌渖珴桑坪鯕v經(jīng)風(fēng)雨的侵蝕,變得斑駁陸離。巖石上有一些裂縫,能感受到每一道裂痕都是時光筆觸在書寫著歷史的長卷。<br>腿軟的時候,我終于算是爬到了山頂。<br>山頂,一座寺廟處于一片碧藍(lán)中。神情恍惚間,感覺自己宛若是誤闖了上界的瓊樓玉宇;陽光灑落四周山川丘陵,又似神輝遍灑每一寸土地。每片土地上都閃耀著超凡脫俗的光芒,感覺只要置身其中,便能洗凈鉛華,忘卻塵世的紛擾與喧囂,尋得內(nèi)心深處的寧靜與祥和,感受來自靈境的獨(dú)特魅力與無盡震撼。<br>我心心念念著想看看這座山的那面坡。從前殿出來,繞過山頂大殿。眼前哪還有坡,突然就變成了立掛陡崖。<br>我不由得感嘆:這還真是“半坡山”。<br><br>五<br>據(jù)山上的廟主說,農(nóng)歷三月三的廟會,是這兒一場盛大的狂歡。這一天,白楊、樊村一帶的群眾如潮水般涌來。山上山下,人頭攢動,熱鬧非凡。<br>這我信,因?yàn)槲义e過了。<br>但我還是為大禹和啟父子倆,感到失落和不平。簡陋的廟堂內(nèi),供奉著玉皇大帝、送子觀音、三清諸神,甚至還有孫悟空,可獨(dú)不見這父子倆的倩影,怎不叫人心說“冤屈”。<br>這兒本來是因他父子倆而神奇,如今的風(fēng)頭,卻都讓別人搶占了。不知情的晚生們倒還能遷就,而我卻在心里纏起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疙瘩。我本想說出來,但一時又說不出口,因?yàn)槲彝蝗豢吹搅艘环N艱辛,一種信仰的艱辛。那一磚一瓦蓋起來的廟堂,在這除了風(fēng)和孤獨(dú),其它什么都沒有的地方,該是一種什么力量能馱運(yùn)上來,能支撐起來?<br>所以,我不能說。<br>我不能說他們敬錯了神圣,拜錯了神祗,只能默默咽下舌頭上卷著的話,單單為信仰而信服。<br>這兒是有意義的。不論是歷史意義,還是政治意義,這兒都是有意義的。我這樣認(rèn)為著,為那父子倆遺憾著,開始準(zhǔn)備走下山的路。人都說上山容易下山難,這我沒有感覺,反而是感覺下山容易多了。<br>不知不覺走到半山腰,回望一眼,心境卻突然開了。<br>那父子倆也許不值得我遺憾。他們在這里建功立業(yè),說白了,就是殺人伐族,弄得一片血淋淋,怎么還好意思再讓人于此地樹碑立傳?但我又一想,也許那父子倆并不這樣想。在這里干出了潑天的事業(yè),把華夏民族帶入了一個國度,歷史都記錄了,還好意思計(jì)較這點(diǎn)小事?<br>可能是我以小女子之心,度那父子倆之腹吧。反正我是翻來覆去想了很多。<br>但我還是有些堅(jiān)定的?!案手畱?zhàn)”,是一個民族的開國之戰(zhàn)。大禹和啟父子倆,是華夏民族的先圣先賢。歷史擺在那兒,“半坡山”擺在這兒,我都來看過了,為什么不說出來。<br>我捧著山下鋪滿的五色土,祝愿山上的廟主,讓她看著天高云闊,視野放遠(yuǎn)一點(diǎn)。我也對著半坡山下的宜陽的風(fēng)說:“把大禹和啟父子倆供奉起來吧!”<br></h5><h5 style="text-align: right;">——寫于悅己齋(共計(jì)4160字)</h5> <h5><p>作者簡介:</p>王愛芳,網(wǎng)名丫頭,司衛(wèi)平工作室文創(chuàng)人員,河南作家協(xié)會會員,洛陽文學(xué)院簽約作家,宜陽作協(xié)副主席,宜陽實(shí)驗(yàn)高中英語教師。發(fā)表文字一百多萬,出版長篇小說《黃花苗》,散文集《爹大娘親》,長篇報(bào)告文學(xué)《精彩開始的地方》(合著),城市散文《宜陽宜陽》(合著)。</h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