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從石門縣城出發(fā)，驅(qū)車130公里，然后再步行二十多分鐘就能抵達一座山寨———羅坪董公寨！這段崎嶇的山路盡頭是幽深的山谷，以及清澈見底的寨河，河岸旁，半山腰處有一座土家族吊腳樓，這里是姨娘的家，一處寧靜的農(nóng)家小院。童年的記憶里，每逢暑假姨娘就會接我來她家避暑，這里有一處冬暖夏涼的風(fēng)洞口，大自然的饋贈，當(dāng)然，因為地理條件特殊，這片山谷的清晨總是大霧彌漫的，太陽也變得懶惰，總是要磨磨唧唧到上午十點多它才肯爬上山頭與我相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024年12月1號（農(nóng)歷冬月初一），把倆娃送去學(xué)校后便和爸爸媽媽，姐姐妹妹們一起回羅坪，跌跌撞撞來到這熟悉的山谷里，只為送姨娘最后一程，心情無比沉重地在靈堂外守了一夜，天空慢慢蘇醒過來，走出木屋，站在芭蕉樹旁，感概萬千......天雖無雨，但四顧茫茫，大霧濕衣，遠遠近近，山石，樹木，房屋，人家都不見了，連鳥雀也難覓其蹤影，突然想起了30多年前的那個清晨，也是這樣的大霧，也是這樣的雞鳴，然而，記憶中那天的“炊煙”和“柴草”味道是溫暖且熱情的，姨娘蹲在大瓦缸旁邊擇菜，那是她正在為我準備早飯，年幼的我啥也不懂，以為清水河魚只要我嚷嚷一聲就能端上餐桌，沒想到，這可是她凌晨五點多去河邊，挽起褲腳，在冰冷的河水里，在一串串絲網(wǎng)上撿回來的......姨娘的味道久久不忘......</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小時候，光著腳丫，在這座吊腳樓下用姨娘編織的草帽捕蜻蜓，她滿眼的慈愛爽朗的笑聲，讓我記憶猶新；嘴饞了，姨娘就帶我去安溪趕集，因為山路遙遠，我偷懶不想走路她就彎下腰，背著我，步履蹣跚；記得姨娘一直愛穿草鞋，是姨爹親手為她編的那種，輕巧防滑......然而，一生節(jié)儉的她，在安溪的集市上，小心翼翼地從繡著畫眉鳥的手絹里，拿出整整齊齊的小額零錢，那么厚厚的一大疊，一元一元的那種，滿心歡喜地給我買了一雙31碼的白色球鞋，那一年我8歲，姨娘蹲下為我試鞋，告訴我，小姑娘穿白色最好看......于是，今天，我穿著白色的羽絨服和白色球鞋走到了你跟前......站在靈柩旁，撕心裂肺地呼喚你，你緊閉雙眼沒有答應(yīng)我，此時此刻，我才真實地感受到疼愛我多年的姨娘已經(jīng)走了，很遠很遠......</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淚眼婆娑，眼前的山貌似都跟兒時不一樣了，只剩下了一座座剪影，快要落光了葉子的樹在霧中更加清晰，枝枝分明；紅的葉，黃的葉，在白霧的襯托下顯得與冬季格格不入。其實，羅坪的美一直就在這里毫無保留的呈現(xiàn)著，野菊花在路邊依舊肆意地開放著，只是，這一次自己的心情已經(jīng)完全不一樣了……請問，這般心境誰人可形諸語言？落于筆下？答案是“沒有”，絕沒有人有這樣的超能力，我固執(zhí)地這樣以為著......</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在姨娘的遺物里有兩包烘干的“野菊花”，她在離開人世頭一天，在我倆最后一次通話中，她告訴我：這是她在董公寨腳下專門為我采摘的野菊花，濕花四斤可以制作出8兩花茶，工序復(fù)雜著呢，洗凈，蒸熟，烘干清香四溢，下次見面就送給我泡茶喝，野生菊花環(huán)保，清火明目，交代我一定記得要好好保管…...</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024年11月28號（農(nóng)歷10月28）14：48分我撥通了熟悉的號碼，28分鐘的通話記錄成為了永別，慈愛的叮囑，不舍的語氣，碎碎念的家長里短再也聽不到了，這些年一直都能喝到姨娘親手為我烘干的菊花茶，感恩！回想起，每一次，帶著老公，領(lǐng)著孩子們來姨娘家拜年的場景，年邁的你依舊樂呵呵張羅一桌子好飯；臨走時，低垂的眉眼間你的淚花，你的不舍，直戳我心間；后來，你擔(dān)心山路不好走，催促著我們離開，其實，我知道，你每次都目送我們翻過山崗后獨自哽咽……從此，人世間再也找不到充滿愛意的菊花茶；從此，人世間就又少了一抹溫暖……..</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舉著花圈，送別姨娘，路轉(zhuǎn)溪頭忽現(xiàn)…….從此，姨娘便一人住在這路盡頭的山邊，海拔800米，這條上山的小路，自從她嫁到這片山谷里那一天開始，她一走就是50多年，高低不平的石階都是她一步一步踩出來的，是獨屬于她自己的路，希望天堂里再也沒有農(nóng)忙和病痛，希望往后你天天都能在這里觀水，散步，晴天看云，雨天看霧，心情舒暢，少些遺憾……</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想念寨河，想念你，想念山谷里甘甜的水，黛青的石，然而今天，在這樣的茫茫白霧中，天地皆不見，一條彎彎曲曲的小路，極其狹窄，留下一襲背影，虛無一片……</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白水嘩嘩，山林靜默, 柏枝峪的這條深灣你一輩子也沒有走出去過，這是你靈魂的故鄉(xiāng)！我知道，明年秋天，野菊花一定還會開滿董公寨的整個山谷！……漫山遍野……山花爛漫……</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024年冬天于大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