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接上篇）</p><p class="ql-block">因為妻子在老家，我后來想辦法調(diào)回了鉛山工作，單位是縣文化館。該館雖然只有十個左右的干部職工，卻也辦了一個食堂。只是這個食堂可以打到飯吃，卻買不到菜吃，充其量只是個伙食團(tuán)。它的特點是燒飯的燃料比較特殊，既不是柴火，也不是煤炭，而是機米廠機米剩下的谷殼。谷殼在我們這里叫作籠糠，非常輕盈，因而燒它灶的灶堂特別大。由于籠糠極易燃燒，且很快就燒過了，因而燒飯時需要不住地往灶堂里添籠糠。一大鏟的籠糠送進(jìn)灶堂，“轟”的一聲，燃起的火苗瞬間被扯得呼呼作響，怪嚇人的。燒過飯后落下的籠糠灰仍舊很熱，院子里的孩子若家里有番薯芋頭，可以拿來埋入籠糠灰堆里煨熟了吃。聞著那種帶有濃烈火烤味的清香，甭說孩子們了，就連我們這些大人也會忍不住流下口水。</p> <p class="ql-block">這里也有一件事讓我記憶猶新，或者說非常吃驚。那就是怎么都沒有想到，在食堂燒了好多年飯的炊事員楊大嫂，竟會是一個共產(chǎn)黨員？隱藏的夠深。楊大嫂是河口港背新灘鄉(xiāng)人，該鄉(xiāng)土地革命時屬于贛東北根據(jù)地的紅區(qū)。目不識丁的她，為人淳樸，平時除了與人聊些家長里短，從未聽她議論過國家大事。甭說黨中央的主席是誰，就是縣委書記，甚至于她所在新灘鄉(xiāng)的鄉(xiāng)黨委書記是誰，恐怕也未必知道。</p> <p class="ql-block">據(jù)說楊大嫂入黨，除了家庭出身好幾代都是貧農(nóng)，還原于燒得一手好吃的家常菜。上世紀(jì)六十年代新灘鄉(xiāng)搞社教，有工作組派飯到她家吃，吃的高興便動員她入黨，連申請書和表格都是別人替她填的。由于楊大嫂多年未參加黨的活動，更沒有交納黨費，村黨支部逐派人來勸她退了黨。那時候入黨還很難的，我的一個同學(xué)因為沒有入到黨，與單位領(lǐng)導(dǎo)鬧了好多年的別扭。因此我對于楊大嫂的退黨，當(dāng)時感到特別的挽惜。</p> <p class="ql-block">大概一九八四年的春季，我所在縣文化館根據(jù)上級有關(guān)精神，一分為三，除保留文化館外，新設(shè)立了圖書、博物兩個館。人員在內(nèi)部調(diào)整，我來到新成立的縣博物館工作。相比較文、圖二館，博物館的工作是乎技術(shù)含量要更高些。尤其文物的鑒定與保護(hù)，沒有一定專業(yè)知識，是根本無法進(jìn)行，更談不上做好了。為此，省文化廳文物處從發(fā)展博物館事業(yè)出發(fā)，為提高全省文物管理干部的專業(yè)知識與素養(yǎng)，經(jīng)與江西師大的領(lǐng)導(dǎo)協(xié)商，在江西師大舉辦了幾期“文博班”。文博班學(xué)員為我們這些新加入博物館的干部，通過成人高考進(jìn)入就讀，脫產(chǎn)兩年拿大專畢業(yè)文憑。不久我即有幸參加考試并被錄取，帶薪來到江西師大歷史系文博班。</p> <p class="ql-block">也就是在江西師大，我領(lǐng)略到了大食堂的宏大場面與別樣風(fēng)味。師大的這個食堂，是我們進(jìn)校不久建好投入使用的。其規(guī)模之大、條件之好，與我之前吃過的所有食堂相比，那都是不可同日而語。其餐廳分為兩個部分，每部分均有上下兩層，每層約一千平方米。里面擺放了許多條形桌椅，寬敞明亮、干凈整潔，坐在里面吃飯，即使碗里盛得是羅卜白菜，心里亦會滋生出一種自豪感。要知道，那時我已經(jīng)年紀(jì)三十有五，能來此讀書實屬不易。尤其還能天天坐在這樣豪華的食堂用餐，可以說都是前世修來的福氣，必須要珍惜的。</p> <p class="ql-block">不過，師大于我印象更深的，還是我們所住研究生樓下面的那個小食堂。小食堂也叫小賣部，在里面即可以打到飯菜吃，也能夠炒菜和買包子、煮面條等。這里的價格雖然比大食堂要貴一點，卻味道好很多。而且還二十四個小時都營業(yè)，再晚了到這里都可以吃到東西。我們成人班，同學(xué)多是領(lǐng)了工資的，相比較普通學(xué)生的生活條件自然好一些，偶爾吃幾回炒菜也還是能夠承受得起，故常常會到這里來吃飯。還有就是一些同學(xué)比較懶，早上起來晚，或是下午外出辦事回來大食堂沒有飯吃了，便到這里來買點東西吃。</p> <p class="ql-block">近十幾年人老了不用上班，就有單位和企業(yè)請我去幫忙，于是又吃了幾個單位企業(yè)的食堂。印象最深的，是在山里籌建連史紙作坊時吃的食堂。因為吃飯的人不是很多，算上我和炊事員也就六、七個人，所以大家就合在一起吃，圍坐桌上有說有笑很像是一家人。吃的菜除了上村民家里賒一些（多是蔬菜），便是到菜販子手中去買。碰到雨雪天，外面的菜販子進(jìn)不來，就只好吃幾天齋。記得那年冬天一連十幾天下雨落雪，買不到菜販子的菜，餐桌上除了羅卜芋頭，還是羅卜芋頭，幾個從河口請來維修紙坊房屋的工匠受不了啦，發(fā)牢騷再不換口味他們不干要回家了。</p> <p class="ql-block">山里村民很多人家都養(yǎng)了豬，到年底殺了過年，因為年輕人不久又要外出打工，殺豬人家都會賣出一些。他們知道我們紙坊有食堂，便提前通知我們?nèi)ベI肉。為了搞好與當(dāng)?shù)卮迕竦年P(guān)系，一般情況下我都會去買一些。尤其這里的豬頭肉比較便宜，前往買肉亦會背半個豬頭回來。于是，這一天便成了我們紙坊最開心熱鬧的時刻。所有手頭沒有事干的人都參與整豬頭，燙毛的燙毛，剔骨的剔骨。曾經(jīng)開過小吃店的小老張，還自告奮勇上灶臺露一手，燒出了包括黃豆煮豬頭肉、辣椒炒豬嘴筒、醬香油涼拌豬耳朵等一系列的豬頭肉菜。晚上吃飯，將它們擺滿一桌子，大家興奮地一邊喝著酒，一邊相互猜拳，就如同過年一樣熱鬧異常。</p> <p class="ql-block">紙坊食堂吃飯，值得懷念的事還有很多。譬如一次接到公司通知，老板隔天來紙坊與鄉(xiāng)村領(lǐng)導(dǎo)商議有關(guān)事情，要在紙坊吃中飯，讓我準(zhǔn)備幾個像樣點的菜。山里好點的菜便是野味了，可寒冬臘月沒有石雞買，其它野味有倒是有，一時也無法弄到，怎么辦呢？我正發(fā)著愁，“汪！汪汪！”紙坊門外傳來一陣狗叫。瞧我這記性，這冬天狗肉不是很好吃的菜嗎？我于是自作主張買了一條狗。還狗是我?guī)说焦分魅思依锎虻?，和請了一個會燒狗肉的朋友來幫忙。沒想到狗肉端上桌后，大家都喜歡吃，老板因此還夸我會辦事。其實買狗吃我藏了點私心，即一條狗二、三十斤肉，老板他們再怎么吃，一頓也吃不了多少，余下的我可以改善一下員工的伙食，可謂是兩全其美。</p> <p class="ql-block">還有一次，縣文化局的一位女性局長帶了個客人來紙坊參觀。我知道她是紙坊的貴人，無論是連史紙上報國家非遺，還是紙坊的維修籌建，都是出了大力的，便留她們在這里吃飯。食堂里平時哪有什么好菜，我便準(zhǔn)備到鄉(xiāng)政府所在的館子店端幾個菜，走時問局長想吃點什么？局長說你們食堂燒的家常水豆腐和辣椒炒土雞蛋不是很好吃嗎？要加就加這兩個菜，不用去外面端了。恰好我們食堂早上就買了水豆腐，而且綠殼的土雞蛋炊事員家里有。水豆腐兩塊錢一斤，綠殼土雞蛋一塊錢一個，都很便宜。吃飯的時候，局長還熱情地向客人介紹了這兩道菜怎么好吃和有些什么特色。如此儉樸和體諒下情的女局長讓我很是感動，即使過去多少年，我仍然記得清清楚楚。</p> <p class="ql-block">接下來幾年我又吃了兩家私營企業(yè)的食堂。一家是個化工廠，另一家為私人辦的民俗博物館。化工廠坐落縣工業(yè)園區(qū)，在食堂吃飯的工人約有三十來個。我們廠部幾個科室的人員，因為廠里距離縣城有一段路，中午無法回到縣城家中吃飯，便也在這里吃中餐。然該廠食堂可以買到菜吃，卻飯要自己用飯盒淘了米放到鍋爐房的蒸汽柜里去燉。如果一時忘了淘米燉飯，那么這天下午就只好餓著肚子上班了。</p> <p class="ql-block">該企業(yè)食堂算是比較正規(guī)的，吃的菜菜金一天一結(jié)，既公開又公正。我因為工作不是很忙，公司老總還讓我兼管了食堂的伙食。所謂兼管，無非食堂大師傅早上把當(dāng)天吃的菜買回來，我予以驗收，并在買菜的單據(jù)上簽個名字證明。而后大師傅拿去燒，燒好后根據(jù)吃飯員工的多少打出相同的份數(shù)，再菜金與份數(shù)兩下相除，每人每餐所需的菜金就出來了。平均起來，這里一餐的菜金在四元多一點，應(yīng)該非常便宜了（大師傅的工資由廠里開的）。而后他跟我說一聲，我將其登入記帳本交給財務(wù)，大伙吃菜的菜錢于月底就餐員工的工資里面扣除。</p> <p class="ql-block">至于說私人博物館的食堂，無論場地還是管理，都顯得有點亂。首先是在這里吃飯的人沒有一個定數(shù)。雖說館里的員工和老總的家人，合在一起也就十幾個人，分兩桌吃飯足夠了。然因為來館里辦事的人，甚至于來館里玩的熟人朋友，也都可以在食堂吃飯，如此有時食堂吃飯的人就達(dá)到了三四桌；次其這里食堂開飯的時間也不按點，很隨意的。往往是先來先吃，后到后吃。如此一來，有時桌上的菜就不夠吃，甚至于后面來的人只好咬筷子頭下飯，有人干脆就另外叫快餐吃了。這些我覺得沒有什么好寫的，卻期間發(fā)生了一起因為喝酒死了一個員工的事，就還值得一記。</p> <p class="ql-block">該員工是個退休老師，待人非常好。我倆因為年齡差不多，所以關(guān)系也比較好。該員工有點好酒，卻酒量不是很大。據(jù)他自己說，在家一天三餐都喝酒，但加在一起也就斤把。前面說了，這里食堂的管理有點亂，雖說吃飯一般不給酒喝，但員工自己買酒來喝卻也沒人管。一天吃晚飯，該員工桌上的幾個人就買了兩瓶白酒喝。該員工正喝著酒，家里那邊有麻友打手機催他打麻將。他放下手中碗筷騎著自己的那輛破舊摩托回家，于半路上出事走了。對于他的去世，我感覺挺可惜的?，F(xiàn)在發(fā)生這種事，一塊喝酒的人免不了要花些錢慰問死者家屬，一塊喝酒的那幾個人即是如此，各自去掉了幾千元。我那天要不是省博物館的許、肖兩位老師來館指導(dǎo)工作，被老板叫去酒店陪他們，就很有可能也會與該員工他們一塊喝酒，在館里幾個月的活就算是白干了。</p> <p class="ql-block">這輩子我呆時間最長的地方，還是最后所在的縣國土局，差不多占了平生工作的近一半時間。該局早先也有食堂，約打了一兩年飯后停了。待兩千一零年后單位再起食堂，干部職工都可以在里面吃飯，卻我已經(jīng)退休了，因此沒有什么吃食堂的記憶。不過，因為擔(dān)任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單位辦公室主任，經(jīng)常陪領(lǐng)導(dǎo)和各方面來的客人吃飯，吃的飯菜還是很多，且質(zhì)量上乘、價格不菲。有關(guān)情況在此就不說了?？傊畛院炔皇且患檬拢?？“吃壞了黨風(fēng)吃壞了胃，吃得百姓心向背”，不僅人民群眾對此深惡痛絕，干部本身其實心里也多有不滿。</p> <p class="ql-block">其實，說到吃飯的這個問題，怎么的都是自己家里好。有道是，一家人只要大家和睦相處，喝水都是甜的，快樂平安即可。于我而言，家里先前是母親，之后為妻子，她們燒得飯菜都非常地清香可口，令人回味無窮和終生難以忘懷。限于篇幅，拙文區(qū)區(qū)幾千字容不下更多的內(nèi)容，像上世紀(jì)六十年代初的困難時期，就讀的中學(xué)也辦了農(nóng)場，組織我們學(xué)生去種菜種番薯等相關(guān)記敘，在此就省略不寫了。</p> <p class="ql-block">“遙想當(dāng)年吃食堂，酸甜苦辣艱辛嘗。星移斗轉(zhuǎn)近花甲，淡泊人生飯菜香?！蔽也皇且粋€美食家，對所吃食物一輩子都不怎么挑剔。如是飯菜，只要能填飽肚子就行。但盡管如此，關(guān)于吃的許多往事，尤其是吃食堂，還是在不經(jīng)意間植入了我的心田。偶爾它們也會溢了出來，讓我重新品味曾經(jīng)的歲月，釅念悠悠……（作者：楊必源。文中圖片均來自網(wǎng)絡(luò)）</p><p class="ql-block">（寫于二零一零年，今重新修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