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因為連日的陰雨,令我對這春季徹底失去了好感。都說春雨潤澤萬物,細膩溫柔,可怎么看來都只是在這天地之間織起了一張巨網(wǎng),一頭連著天,一頭連著地,打撈起記憶中的碎片,跑也跑不掉,掙也掙不脫,被禁錮在原地,刺眼而又扎心。思念,就是思而不達,如鈍刀割肉,反反復復,又亦如這淅淅瀝瀝的梅季煙雨,被點下了慢放。但或許也就是這雨,才配得上清明的意。</p> <p class="ql-block"> 幼時,不知清明何意,只知道一年中會有那么一天,母親會蒸上一籠糯米,然后叫父親打成白白的麻糍。等到第二天一早,父親挑著母親精心烹制的菜肴,母親拉著小小的我,走上老遠老遠,去到一個平時可能很少會去的地方,那里有一個小土堆。父親會先鋤去那附近的雜草灌木,再砍來一支長長的樹枝,粗的一頭縱剖一個小口,卡上帶來的長條白紙,然后挖取大大的一塊土,放在小土堆的頂上,再把樹枝細的那端深深插在這塊土上。與此同時,母親則將土堆前的石板擦了一遍又一遍,再擺上挑來的那些菜肴果品,點上香燭,倒上酒,輕輕地說著什么。對于那時我而言,這只是由父母帶著出來踏青游春,摘個野花,撲個蝴蝶,問父親要一個樹皮做的口哨。</p><p class="ql-block"> 長至叛逆,仍不知清明何意,只知道那一天會走山路走到腳抽筋,而且總是雨蒙蒙、濕噠噠,所以很不想跟著去,甚至面對父母的哄勸都置之不理,唯有老爹拿出嚴父的威嚴,我才會不情不愿的跟著出門,嘴里還喋喋不休地抱怨著。不管我在一旁如何絮叨,父親母親依舊重復著那幾件事,仔仔細細。對于那時的我而言,這就是一件無聊到爆炸的事情,而且腳疼。</p><p class="ql-block"> 后來求學異地,只覺得清明沒有回家,似乎少了點兒什么。是舂打麻糍的石臼?還是父親肩頭那細長的扁擔?亦或是母親手中裊裊燃起的那一縷香?對于那時的我而言,也并不太經(jīng)意,至多就是一句“明年清明還是請個假吧。</p> <p class="ql-block"> 再后來,清明就是真的清明了。母親依舊會蒸糯米,但打糍粑的人變成了我;母親依舊會準備豐富的菜肴,但挑擔的人變成了我;母親依舊會擦石板擺菜肴,但鋤草插樹枝的人變成了我;就連那個平時很少去的地方,也多了一個。清明那幾天,母親似乎變得特別嘮叨,“麻糍打得不夠綿密,鋤草鋤不干凈”之類,也就算了,還絮絮叨叨地介紹那些菜肴,什么一定要有,什么一定不能放,幾個菜,幾樣其他供品?!芭R出門前,還要仔細檢查別遺漏什么,特別是酒、香燭、茶葉、筷子”等等。每當她嘮叨起這些,心里就莫名煩躁,這些事我可不想再接手;但又不敢表現(xiàn)出來,因為或許當初她就是這樣跟父親嘮叨的。</p><p class="ql-block"> 對于現(xiàn)在的我而言,竟無比羨慕幼時的無知和年少時的愚蠢。懂得越多,就失去得越多。本地方言里清明時墳頭插的樹枝加白紙條,叫做“標”,或許就是標記的意思吧。白標輕飄,標記了父親母親掃墓時的虔誠和思念,也標記了我們身而為人的過往與起源,更標記了這煙雨中那一份說不清道不明的煩躁。</p><p class="ql-block"> 年少清明不知意,如今煙雨難為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