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又一年的感恩節(jié)來了。加拿大的感恩節(jié)，是在十月份的第二個周一。美國要暖和一些，是每年十一月份的第四個周四。感恩節(jié)是歡慶豐收和感謝上帝賜下的諸多祝福的傳統(tǒng)節(jié)日，通常連著一個長周末，是一年最重要的家庭團(tuán)聚的節(jié)日之一。很多已經(jīng)成家在外工作的孩子們，在這一天，要回到父母那里，一起團(tuán)聚吃大餐來慶祝這個節(jié)日。</p> <p class="ql-block">去年的這個時候，朋友Ricky和Maggie邀請我們一起度過了感恩節(jié)。記得那天我們一起在他家吃了火雞，然后我和Maggie在河邊散步。</p> <p class="ql-block">Maggie的中文名字叫秀霞，她是在網(wǎng)上和她的先生認(rèn)識，據(jù)說她的先生為了見她，曾經(jīng)6、7次去中國，還在成都做了一年的外教。兩人終成眷屬，她就隨他落戶到了這個小鎮(zhèn)。剛來的時候，她的英文不太行，在這里的多元文化中心補(bǔ)習(xí)英文。這兒不像大城市，為新移民開的“ESL”（英文作為第二語言）課程，因為師資和經(jīng)費(fèi)短缺，經(jīng)常被迫停課，好在老師帕特非常關(guān)心她，不僅經(jīng)常一對一地給她上課，還帶她去打羽毛球、去參觀國家公園、參加各種活動……后來她得到了一份在這里的小學(xué)做清潔的工作，憑著勤勞和能干，今年轉(zhuǎn)正了，夫婦倆買了房子，算是終于在這里——她先生的家鄉(xiāng)，安頓下來了。記得去年的感恩節(jié)那天的落日極美。我倆在她家附近散步時，遇到一對開老爺車的情侶在河邊拍照，他們主動過來問，我們要不要和他們的老爺車一起合個影……河里有一個長長的、簡陋的、搖搖晃晃的鐵索吊橋，我們倆就下到橋上，故意晃動著橋身，玩得很開心……</p> <p class="ql-block">還有一年的感恩節(jié)也很難忘。那是2015年，我們還住在大溫地區(qū)的Richmond(列治文)的時候。正趕上朋友陳勵從北京來相聚。我們在家中烤了一只火雞，讓她體驗一下北美感恩節(jié)的氣氛。同時來家里聚餐的還有Sherley和Chu——來自臺灣的一對老夫妻、我們的老朋友。陳勵全程記錄了火雞大餐的制作過程，她還做了一個美麗的果盤。</p> <p class="ql-block">火雞的烹制方法，家家不同，但過程大體相似。清潔、塞餡料入肚、在雞身涂抹油和鹽、放入烤箱后還要經(jīng)常噴水保持肉質(zhì)的鮮嫩；幾個小時后，火雞烤好了，再把烤出的火雞油拌在加熱的黃油和面粉中，反復(fù)攪拌，作成肉汁，澆在烤好的肉和配菜上。配菜也不一樣，通?；痣u宴的配菜，有土豆、紅薯、蘿卜、胡蘿卜、圓白菜、紅菜根、玉米、蔓越莓…</p> <p class="ql-block">記憶中那年的感恩節(jié)，秋雨綿綿，地上鋪滿了落葉……幾個月以后，我們就把家搬到了東部。不知道為什么，在溫哥華度過的那些個感恩節(jié)，記憶都模糊了，唯有這一個是清晰的，那個細(xì)雨朦朦的早晨，朋友戴著圍裙、端著一只烤好的火雞笑意盈盈的身影，還有Sherley 和Chu把車子停在鋪滿了落葉的家門口那條安靜的街道，從車上搬下一臺他們家的老唱機(jī)和很多張唱盤送給我們……</p> <p class="ql-block">兩年以前的感恩節(jié)，我們在自己的家里，邀請了幾個生活在這個小城的中國人來potluck聚餐，大家吃了一頓中國菜，算是一起慶祝這個節(jié)日。</p> <p class="ql-block">飯后，我們開車去了我家附近的小島，在林中漫步聊天賞楓葉，又去了一個牧場去看羊駝，回來的路上，我們這一伙老大人又在一個農(nóng)場停下來，看那些金燦燦的向日葵和南瓜……這個時節(jié)的秋色最美……</p> <p class="ql-block">小城的中國人很少，記得剛剛搬來小城，有一天到這里的周末自由市場，遇見了正在那里賣中國菜的菊霞，我們兩個人都很興奮，就像彼此已經(jīng)認(rèn)識很久了。第二天，她就邀請我去她家喝茶。我先生開玩笑說，我的到來讓小城的中國人口一下子加倍了。大多數(shù)的中國移民，還是喜歡去更熱鬧、生活更方便的城市。但是加拿大的大城市就是那么幾個，更多的，就是這樣樸實(shí)無華的小城小鎮(zhèn)。有的小到汽車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就能穿過。有時出去旅行，開車不知道開了多長時間，道路兩旁就只有樹木相伴。偶爾，有一兩棟房子閃過，心里就納悶，住在這些孤零零的房子里的人們，他們不寂寞嗎？也許是因為加拿大東部的冬季漫長寒冷，夏天涼爽短暫，人們冬天的時候抱團(tuán)取暖，夏天的時候盡情歡樂…</p> <p class="ql-block">但是今年，一切都變了。夏天，沒有了大規(guī)模聚會、節(jié)日狂歡和音樂，河里的觀光游船停了，甚至都很難找到y(tǒng)ard sale(后院銷售)……但聽說今年本地的房車和家庭旅館生意很好，很多人沒有辦法去更遠(yuǎn)的地方，就在“Atlantic bubble”(“大西洋泡沫”：第一波疫情緩和后，大西洋四省組成了可以自由通行的聯(lián)盟) 地區(qū)旅行……聽說小城的今年的房地產(chǎn)銷售也很火爆，因為很多人正在從大城市舉家搬回鄉(xiāng)下！</p> <p class="ql-block">今年的感恩節(jié)，北美正在經(jīng)歷新冠疫情的第二波反彈。就在幾天前的疫情發(fā)布會上，加國總理特魯多提到，加拿大全國紀(jì)錄剛剛打破大流行以來的最高單日增幅記錄，現(xiàn)在加拿大正處于這次大流行的引爆點(diǎn)。官員們呼吁，這個感恩節(jié)長周末，請所有人只和跟自己住同一棟房子的人聚會！</p> <p class="ql-block">我們今年的感恩節(jié)聚會，是和我們的“bubble family”（“泡沫家庭”）——鄰居Frank 和Della一起度過的。“泡沫家庭”，是本省在疫情期間的一個特殊發(fā)明，就是允許每一個家庭，自由選擇另一個家庭——可以是親戚，或是朋友——來組成“家庭”，我們可以自由來往、相互照料而不用保持社交距離……這樣，讓疫情當(dāng)中的人們?nèi)匀荒軌虮３忠欢ǖ纳缃?，但是卻限制在一定的范圍內(nèi)…</p> <p class="ql-block">Della 和我是鄰居，也是朋友。我們每天都要發(fā)信息給對方，告訴對方這一天干了些啥，睡覺前互道晚安。她對中國有著濃厚的興趣。剛剛搬來這里的時候，記得有一次，她拿了一個空的包裝盒子送給我，就因為那上面的英文拼音，在她看來，和中國字的發(fā)音很像。她很驕傲能夠有一個朋友是來自對她而言遙遠(yuǎn)而古老的中國。我們一起喝茶聊天，一起去看展覽，一起開車去Acadian (阿卡迪亞人)法裔聚集地看秋天的風(fēng)景，一起去海邊買龍蝦，一起去SPCA（動物保護(hù)機(jī)構(gòu)）去探訪那些可愛的貓咪們……很年輕的時候，Della嫁給了一個開朗風(fēng)趣的帥哥，他們來到大城市Saint John，他在汽修廠做汽修工，她在醫(yī)院做文秘，兩人一共養(yǎng)育了5個孩子，她說，那會兒，生活不富裕，但很快樂。每個周日，從教會做完禮拜回來，一家人就開著車出去轉(zhuǎn)悠……當(dāng)丈夫突然離世的時候，她才五十多歲。好在孩子們都已經(jīng)長大了。她不讓自己被悲傷擊倒。她打好行囊，開始到處去訪問朋友、參加舞會、又給自己報名去參加了遠(yuǎn)在沙特阿拉伯的醫(yī)療隊工作。她竟然被選中了——她告訴我，當(dāng)飛機(jī)即將降落在那片沙漠之地的時候，她忍不住掐了自己，告訴自己這不是夢——她從小在加?xùn)|的這個小鎮(zhèn)長大，從來沒有去過那么遠(yuǎn)的地方。66歲那年，她賣掉自己在Saint John的房子，帶著自己的愛貓，回到這個她出生和長大的小鎮(zhèn)，買了老年公寓住下，準(zhǔn)備在家鄉(xiāng)安度晚年。在老年俱樂部，她認(rèn)識了Frank。四個月后，F(xiàn)rank竟然向她求婚。他當(dāng)時78歲，之前從未結(jié)過婚，被小城的女士們稱為這里“最后的王老五”。Frank是個非常虔誠的天主教徒。他之前的生活，完全被事業(yè)所填滿了，每天去自己的公司上班，回家后就是忙不完的各種戶外活計：鋤草、砍樹、掃雪、種菜、修理工具……周六去教堂是雷打不動的……他那每天朝九晚五上班的生活，已經(jīng)成了常態(tài)，直到最近，才被疫情所打破。</p> <p class="ql-block">從他們的可以俯瞰整個河谷的房子里，也可以居高臨下看到左鄰右舍的房子和花園——有的時候我會想象，有多少個日子，Della坐在她那個小陽光房，手里拿著一本書，從窗戶里看出去……她可以看到被落日染紅了的河水，看到被白雪厚厚的覆蓋著的大地，看到雪地上的狐貍媽媽和她的孩子們，還有鄰居家越過樹林來玩的貓咪……我們出去旅游的時候，會把家里的貓委托給他們照料，他們也會在他們出門的時候，把她家那只20歲的貓Dusty托給我們照看。我們回國時Frank 會經(jīng)常過來幫助查看房子拿郵件、甚至在我們回來前，開著除草機(jī)幫我們把院子里的草除去……他馬上就要過91歲的生日了，可是身板硬朗，看上去像是七十多的樣子。</p> <p class="ql-block">去年的圣誕節(jié)，原本是要去他家，和他們、還有Della的兒子和兩個可愛的外孫女一起度過的?？墒峭聿颓埃蚁壬蝗怀霈F(xiàn)了手術(shù)后的心臟不適反應(yīng)，沒有辦法去他家赴宴。我只好發(fā)短信致歉。沒多久，就收到了Della的回復(fù)：我們來送餐！過了一陣，她的短信又來了：晚飯在門口了。隔著窗戶，我看到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在院子那一頭出現(xiàn)，是她的兒子Paul和他的女兒Payton。他們一人抱著一個大大的披薩紙盒，里面裝著他們燒好的、熱乎乎的兩份圣誕晚餐：里面有牛肉，火雞肉，豆子，土豆，胡蘿卜，還有澆汁和桔子罐頭甜點(diǎn)。……我目送著他們踏雪而去，看到從我家通向他家的雪地上，留下幾行腳印。我心里暗暗希望，這腳印能夠不被另一場將要來臨的大雪很快覆蓋…… </p> <p class="ql-block">往年的感恩節(jié)，Della的5個兒女和每個家庭的大人孩子都會趕來和她與Frank一起吃傳統(tǒng)大餐，家里老老小小熱鬧非凡。而我們，每一次都會被邀請。午餐后，人們會紛紛離去。有一次，我聽到Frank輕輕感嘆著，不知道下一次人還會不會這么全。</p> <p class="ql-block">這個感恩節(jié)，我們這個四個人組成的特殊家庭，在一起過。我們燒了一只大火雞，他們帶來了酒和蛋糕，飯后，F(xiàn)rank和我先生一起看紀(jì)錄片，Della和我就坐在桌前聊天。Della的好奇心永遠(yuǎn)是那么強(qiáng)，她總是有很多個問題。在中國的餐館，是不是食物都像這里的中國餐館一樣？你們多大的時候開始用筷子吃飯？……她跟我說，要退休那會兒，她不想讓自己閑著，就去上夜校，還去應(yīng)聘了去當(dāng)導(dǎo)游——是那種帶老人團(tuán)的旅游團(tuán)。面試的時候，讓她完全沒有想到，人家不讓她做導(dǎo)游，想讓她做管導(dǎo)游的主管！回家的路上，她覺得自己都快要跳起舞了。她的女兒說，真是天上掉餡餅啊，人家花錢讓你完成你的夢想！后來，她因為身體出了問題而不得不辭掉了這份工作……現(xiàn)在談起來，她還是充滿遺憾。臨別的時候，Della說，真是有很多要感謝的，比如說，好鄰居……</p> <p class="ql-block">臨別的時候，Della說，真是有很多要感謝的，比如說，好鄰居……</p><p class="ql-block">是啊，我今年要感謝的，有太多，太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