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一直想寫寫楊林先生,寫之前,先去找來二鍋頭,喝了二兩,再寫。寫得好,是酒后吐真言,寫得不好,是喝多了,胡說八道。</p><p class="ql-block"> 楊林與邵巖、劉懿三位先生崛起于流行書風(fēng)盛行之時,在2000年之前就以現(xiàn)代書法“三劍客”之名橫行書壇,站在流行書風(fēng)的前列。三人包攬了全國中青年書法展所有的“現(xiàn)代書法”獎項,劍指南天,號令天下,令書壇為之側(cè)目。</p><p class="ql-block"> 可惜,我沒能處于這種盛況之中,推算一下,當(dāng)時我還游離在書法圈之外,在為工作、生活奔波,書法還是比較遙遠(yuǎn)、只是偶爾會想起的東西。</p><p class="ql-block"> 這二十年間,偶爾與書友閑談,或是書法展覽、坊間一壁,見到楊林先生的作品,并不太以為然。他的傳統(tǒng)書法率性隨意,現(xiàn)代書法還看不太懂。</p><p class="ql-block"> 去年的某一天,鯤哥在微信上,突然就把楊林先生推給了我,說楊林要加一下你,于是我就加了。</p><p class="ql-block"> 加了,楊林先生便說:在羅鯤這里見了你寫的文章,真不錯,字也不錯,沒想到威海還有這樣的青年才俊。</p><p class="ql-block"> 人都愿意聽贊美的話,我這樣的老青年當(dāng)然也不例外,于是便互相客套幾句,相約某天見一下。</p> <p class="ql-block"> 終于在某個午后,我按照楊林先生發(fā)的位置,七拐八拐到了他家樓下。</p><p class="ql-block"> 他身材高大,外形剛猛,看他下樓扶著欄桿,有點吃力,想過去扶他一下,他擺擺手,不用。</p><p class="ql-block"> 與他一同回到書院,路上便詳細(xì)問我以往的經(jīng)歷,當(dāng)前的工作、生活,甚至收入等等,聽到我收入還好,生活過得去,他便說,這就好,這就好,這是一個從事書畫的人最要緊的事。這種只有自己父母才會關(guān)心的事情,從楊林先生這里聽到,讓人好生感動。</p><p class="ql-block"> 因為共同的愛好,交流并不需要任何鋪墊,寫作,書法,繪畫,內(nèi)容跳躍而豐富,時時有著碰撞的火花。給他看我畫的一些畫,他便說,這是來楚生的畫法,我也喜歡。于是我就拿出幾本來楚生的畫冊給他看,他看到其中一本,說這本很好,我沒見過。我說那送給你吧。他便說,我有來楚生的真跡呢,哪天你去,拿給你看。</p><p class="ql-block"> 于是這樣,便熟了起來。</p><p class="ql-block"> 楊林先生幾年前動過手術(shù),說話、行動有些受限,應(yīng)該對寫字也有影響。前段時間見過楊林先生現(xiàn)場寫字,筆酣墨飽,下筆迅疾,靈光頻現(xiàn),神完氣足,竟比以前寫得更好。</p><p class="ql-block"> 楊林先生跟我談起術(shù)后的情況,說幸虧還能寫字,減少了很多痛苦和煩惱,所以我想,他雖然行動不便,但經(jīng)常出門,也愿意有人上門交流,就是這個原因吧。</p><p class="ql-block"> 于是,每每上完課之后,或是閑暇的下午,我就去他家里閑聊。</p> <p class="ql-block"> 第一次去楊林先生家,就發(fā)現(xiàn)我們有共同點,沙發(fā)上都堆著一摞書,而楊林先生的書更多,書的種類也不一樣,他就坐在這樣的一堆書中間。坦白地說,我?guī)缀鯖]有完整看過一部國內(nèi)或國外的文學(xué)名著,嫌太長,讀著太累,不耐煩。我翻了翻他的書,有一些沒見過的大部頭小說。就問,您就看這個???他說是啊,有時看到網(wǎng)上推薦的好書,就忍不住買回來看看,我立刻佩服得不行。</p><p class="ql-block"> 看大部頭的小說和理論書籍還不算,楊林先生在手機上用“一指禪”的功夫,硬是寫出了一篇又一篇幾千字、幾萬字的評論文章。我不止一次聽到有人說,楊林的文章比書法好,他自己應(yīng)該也會聽到,但并不在意。</p><p class="ql-block"> 徐渭也是個病人,卻有通天之才。詩文書畫俱佳,以畫最好,但他自己卻認(rèn)為“書法第一,詩第二,文第三,畫第四”。楊林先生也畫畫,也寫詩,有機會我要問問他,這三項,他會怎么排序?</p><p class="ql-block"> 我的《書法旅行》正在出版社審稿,某一天,我把稿子全文發(fā)給楊林先生,讓他幫忙看一下。他應(yīng)了下來,過幾天把前言做了修改,發(fā)回給我,我一看,太當(dāng)回事了!幾百字的前言,值得這么大刀闊斧地修改么?</p><p class="ql-block"> 后來又到他家里閑聊,我試探著問他,我的書是不是有些地方太啰嗦、太繁瑣了?他呵呵笑兩聲,不置可否,我立刻心領(lǐng)神會。楊先生寫作很嚴(yán)謹(jǐn),心里一定在想,這小子寫這樣一本破書,東拉西扯,一盤散沙,拿來讓我改,我無從下手啊。我心里也在壞笑,我寫書法就是這樣,很少重復(fù)寫同一內(nèi)容,從來不去雕琢安排,寫文章也是如此,天馬行空,跳脫不拘,任你大羅神仙,也抓不住要領(lǐng),看你怎么修改?大概我的筆是霰彈槍,目標(biāo)模糊,先橫掃一片再說,而楊林先生的筆是精準(zhǔn)狙擊槍,穩(wěn)而準(zhǔn),一槍中的。</p><p class="ql-block"> 借著機會,我就調(diào)侃說,楊老師,您寫文章這么嚴(yán)謹(jǐn),不厭其改,而且條理邏輯那么清晰,您的書法卻又率性隨意,無拘無束,這很矛盾啊,怎么做到的?他又呵呵笑兩聲說,沒辦法,性格如此,有強迫癥。</p><p class="ql-block"> 我想,這可能就是人的兩面性吧,外冷內(nèi)熱,理智的頭腦下,有一顆激情四射、狂放不羈的心靈。</p><p class="ql-block"> 說到我書中的一些觀點,楊林先生便說,這里的用詞不準(zhǔn)確,最好換一下,那里的結(jié)論不要下得太早,藝術(shù)沒有絕對正確和錯誤。我心里暗笑,楊先生早年便以文藝評論名揚書壇,聽說在某次理論研討會上,他對一位名家的作品當(dāng)面進行批評,結(jié)果讓大家都下不來臺,局面挺尷尬,事后又向人家道歉。如今是不是銳氣盡失,變得這么溫和老實了?我想這也是他的兩面性吧。</p> <p class="ql-block"> 楊林先生的傳統(tǒng)書法,生動活潑,自不必說。至于現(xiàn)代書法,他在前幾天的一次書法展中批評自己,大意是現(xiàn)代書法的創(chuàng)新沒搞好,還糟蹋了傳統(tǒng)書法,實在不應(yīng)該,只能繼續(xù)不停地糟蹋。我覺得他這話有些假,欲蓋彌彰,假裝謙虛,實際上內(nèi)心狂狷,從沒想過要迎合誰。</p><p class="ql-block"> 所有的視覺藝術(shù),都是空間的藝術(shù),無論怎樣的傳統(tǒng),怎樣的現(xiàn)代,怎樣的涂抹,怎樣的分割,只要空間是美的,視覺是美的,就是成功的作品?,F(xiàn)代書法的創(chuàng)新意識和創(chuàng)作成果,自有公論,不能完全肯定,當(dāng)然也不能完全否定。</p><p class="ql-block"> 蘇東坡歷經(jīng)烏臺詩案,貶放黃州五年之后,赦還,過金陵,拜訪罷相閑居的王安石。昔日政敵,相逢一笑泯恩仇。東坡作詩云:“騎驢渺渺入荒陂,想見先生未病時。勸我試求三畝宅,從公已覺十年遲?!?lt;/p><p class="ql-block"> 楊林先生沒勸我去買三畝宅,倒是送了我不少書集、畫集,勸我多看看這樣那樣的好書好畫,這當(dāng)然比求田問舍的好。 “友直,友諒,友多聞”,得良師益友而從之,雖遲而猶未晚矣。</p><p class="ql-block"> 只是下次去拜訪,恐怕要借一頂頭盔戴上,因為不知道這篇文章會不會招來楊林先生的迎頭痛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