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一組西部某山區(qū)耕牛在梯田的泥水中艱難跋涉的電視畫面，又一次把我?guī)нM了早已離我遠去的以牛為伴的蹉跎歲月。從小我就是一個放牛郎，年齡小得我剛放牛的時候根本就跟不上老牛的步伐。在最初放牛的許多日子里，我和老牛的前后順序是完全顛倒的。不是我用韁繩牽著老牛走，而是老牛拽著我伴著它四蹄嘀嗒的節(jié)奏朝前行。尤其老牛有時一時性起，無緣無故發(fā)瘋般地揚起四蹄深一腳淺一腳地在稻田里狂奔的時候，我只能無助地站在窄窄的田埂上看著淺起一路泥漿揚長而去的老牛，心有余悸地等著大人們不分青紅皂白的輪番訓斥。這也難怪，在那個半饑不飽的貧瘠年代，被老?；钌闾５?，不止是一蔸兩蔸綠油油的莊稼，而是那些終日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莊稼人的命根子。</p><p class="ql-block"> 農(nóng)村的孩子無閑人，聞雞起舞這句漢語成語似乎就是這些仍然貪睡的孩子們的真實寫照。他們或是條件反射般地在公雞打鳴的時候一骨碌從床上迅速地爬起來，或是在父母的呵斥或拉扯中極不情愿地從童年的美夢中走出來，又開始機械地重復昨日的忙碌。他們或抓起鐮刀去打豬草，</p> <p class="ql-block">他們或抓起扁擔去挑水，他們或背起糞筐去拾肥，這些早早就把生活重擔壓在自己肩上的農(nóng)家孩子，他們都不約而同不一例外地融入到仍顯靜謐的晨曦之中。而此時的我，則摸索著取下掛在墻頭上的韁繩，在全新的一天里，開始了又一次與老牛的對視與對話。</p><p class="ql-block"> 南方的放牛娃，遠沒有茫茫草原上牧童們在藍天白云下的灑脫與愜意，因為這里幾乎見不到詩詞歌賦中的風吹草低，這里僅有的些許綠色，早已被一撥一撥的打豬草的孩童們收拾得一干二凈?？偸窃谀嗤晾锇抢鴰赘蔹S的秋草，無論如何也填不滿它時不時還必須反芻的碩大的胃體，因此饑荒起盜心的生理本能，牛兒也概莫能外。它總是把饑腸轆轆時對食物強烈渴望的目光，癡癡地鎖定在成行成片的綠油油的莊稼上，鎖定在鄰居們房前屋后時令的菜蔬上。在遠遠超出人們牛是最忠誠最本份最老實的固有認知中，在我蒼白無力的呵斥規(guī)勸中大塊朵頤起來。老牛胃口的一時之快，使我在接下來的一大段時間里成為眾矢之的。眾鄉(xiāng)鄰會用極為不滿的神態(tài)，把老牛不光彩的行為歸結(jié)于我對放牛工作態(tài)度上的吊兒郎當；生產(chǎn)隊長則會把它看成是一個事件，把它提升到有損生產(chǎn)秩序，有損集體經(jīng)濟的政治高度，并把它歸類于階級斗爭新動向的范疇，更會把這種現(xiàn)象登記在冊，為年底對牛的總體評價和對放牛娃全年的工分評定記下沉重的一筆。</p> <p class="ql-block"> 其實，在與老牛為伴的日子里，老牛有時不聽勸說的無端狂奔，嘴饞時的偶爾偷吃一口，意氣用事時的與同類互毆等等這些小小的瑕疵，根本無損于牛在莊稼人心目中老實厚道吃苦耐勞的崇高形象。吃進去的是草，擠出來的是奶，那是奶牛，是另一種為人類默默提供養(yǎng)分的同類；吃進去的是草，卻一生毫無怨言地干著農(nóng)田里最苦最累最臟的活，是陪伴了我整個童年的老牛。</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忘不了老牛在鶯飛草長的季節(jié)，在廣袤的田野上為我們莊戶人家犁開的一道道全新的希望；忘不了老牛在充滿收獲的金秋季節(jié)，用沉重的腳步疲憊的身軀和畢生的奉獻，為我們莊戶人家擘畫了一幅幅五谷豐登幸福和諧的圖畫。</p> <p class="ql-block">（圖片來自網(wǎng)絡(luò)，致敬原作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