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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心安處

一丁

<p class="ql-block">這是一則舊事。故事的主人公是我的岳母。</p><p class="ql-block">其時賦閑，居姑蘇城。一次，與岳母品茶聊天，至動情處，岳母淘淘不絕，說起了她不堪回首的往昔歲月。</p><p class="ql-block">岳母生于上世紀(jì)五十年代初，與共和國差不多同齡。老人家雖已年逾七旬，仍頭腦清晰，思路敏捷，快人快語，非常健談。</p> <p class="ql-block">聊起了她的父親，即我的姥爺。姥爺是位出色的裁縫，在當(dāng)時絕對屬于手藝人。上世紀(jì)六十年代末，應(yīng)村里組織安排，姥爺和另兩位女師傅一道，成立了村縫紉社。其中，姥爺主管裁制衣服，兩位女師傅負(fù)責(zé)針線和縫紉。那時的人們思想僵化，或者說根本沒膽量私自做衣服，要想做點(diǎn)美化衣服的小玩意更是不可能。否則，一經(jīng)發(fā)現(xiàn)，要被扣上“反革命”或“走私派”的帽子，為人們所不齒。</p><p class="ql-block">但那時餓啊，怎么辦？姥爺就悄悄接私活兒，一件衣服掙四五毛錢?？蓜e小看這區(qū)區(qū)幾毛錢，那時算相當(dāng)不錯的買賣了。就這樣，依靠著姥爺?shù)氖炙?，岳母的青少年時代是在相對寬松的環(huán)境下渡過的。</p><p class="ql-block">接下來，我故意沒有接話聊起姥姥。因?yàn)槔先思矣谇皫讉€月去世，我不想勾起岳母的傷心事。</p> <p class="ql-block">再往后，岳母到了婚育的年齡。可誰知，到婆家后的生活環(huán)境竟然比娘家還要差。以至于在生第一胎時，由于營養(yǎng)不良，造成嬰兒（我大舅哥）先天反應(yīng)慢的毛病。</p><p class="ql-block">說到這兒，岳母顯得很是委屈。幾次紅了眼眶落下淚來，讓坐在旁邊，耳朵有點(diǎn)背的岳父不知就里。</p><p class="ql-block">“三年后，霞霞（我愛人）出生時，條件稍微好一點(diǎn)，最起碼能吃飽飯了。到路軍（我小舅子）出生時，生活就更好了，白面基本上可以管飽了?！?lt;/p><p class="ql-block">說到此處，岳母露出笑意，“直到現(xiàn)在，生活上自沒得說，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你們啊，可真享福，趕上了這么好的時代……”</p> <p class="ql-block">岳母堅(jiān)守傳統(tǒng)，因循著“不孝有三，無后為大”、“男孩子耕田犁地出苦力”、“男孩子撐門面立門勢”等老舊觀念，在她的大兒子各方面條件都很一般的情況下，仍然要求他努力努力再努力地超生，直到有了孫子后方才收手。</p><p class="ql-block">然而時過境遷，多子多孫的福氣，不知她享受到了沒有？享受了多少？</p><p class="ql-block">岳母是一個閑不住的人，眼里有做不完的活計。和她共處斗室的時光，很難見到她偏安一隅、盡享光陰安然的一刻，而是不停地掃塵撣灰、烹食煮飯，把家里收拾得窗明幾凈、一塵不染。</p><p class="ql-block">以前因?yàn)楣ぷ鞣泵Φ脑?，我很少有時間陪岳父母聊天。現(xiàn)在賦閑在家，與他們就這樣閑諞聊天，感覺挺好。甚至某一瞬間，我竟滋生出一丟丟的負(fù)罪感。</p> <p class="ql-block">岳母這一代人，經(jīng)歷過艱難困苦，但更多的是體會到幸福生活的來之不易，因而倍加珍惜。我想，這不正是現(xiàn)在的年輕人應(yīng)該多多思忖的地方嗎？面對老人們無休止的嘮叨，或者婆婆媽媽、啰哩啰嗦，真的能打心眼里接受和理解嗎？真的能設(shè)身處地地?fù)Q位思考嗎？</p><p class="ql-block">如果不能感同身受，最起碼讓他們有交流溝通和情感渲泄的機(jī)會。這樣的機(jī)會不需要多久，一次茶敘、一次飯后、一次逛街、或是一次閑聊足矣。讓他們學(xué)會善于表達(dá)，我們則更要學(xué)會善于傾聽。</p><p class="ql-block">而對于剛剛賦閑在家、百無聊賴的我來說，聆聽岳母的教誨無疑是一場救贖，它拯救一顆驛動的心于靈魂深處。心安，身安，一切皆美好。</p><p class="ql-block">從這個意義上說，我要感謝岳母。</p><p class="ql-block">這也是我舊事重提的原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