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涿庵集》自序姚泉名 <h5>涿庵，是我的自號。涿者，水滴也，與我姓字中的“泉”相涉?！朵免旨肥珍浟耸嗄陙韺W(xué)詞的一些習(xí)作。不耐煩去數(shù)，也不知到底收了多少闋。</h5><h5><br>我喜歡詞，喜歡它參差變換的句式，長短句子錯落交融，寫來新鮮，讀來順口，隱隱帶著少年般的自由自在，而寫律詩常讓我有種規(guī)整帶來的束縛感，如同參加正步訓(xùn)練，總怕手?jǐn)[低了，腳踢高了，與眾不合，難成一線；還喜歡它獨具內(nèi)涵的詞牌，覺得將那些看著精致、讀著雅致的詞牌冠為作品的題目，既有文藝范，有時還能對文本的主旨及情感略具暗示性；還喜歡它鏤玉雕瓊的辭藻，我一向認(rèn)為詩詞是雅文化，語言通俗，不是不可以，但還是要盡量脫俗，杜絕庸俗。這些都只是多年來放在心箱底下的個人偏好，并非厚此薄彼，更不欲強(qiáng)加于人。</h5><div><br><h5>詞“別是一家”，有著自己的體性。它最初被定位為“艷科”，歐陽炯《花間集序》就不打自招：“有綺筵公子，繡幌佳人，遞葉葉之花箋，文抽麗錦；舉纖纖之玉指，拍按香檀。不無清絕之詞，用助妖嬈之態(tài)。自南朝之宮體，扇北里之娼風(fēng)。何止言之不文，所謂秀而不實。有唐以降，率土之濱。家家之香徑春風(fēng)，寧尋越艷；處處之紅樓夜月，自鎖嫦娥?！焙埔怼端卧~研究》對宋詞也有“詞為艷科，故遭時尚”的表述。但隨著詞的描寫對象日漸豐富，境界日漸拓展，盡管尚未完全翻出“以艷麗為本色，或以婉約為正宗”（謝桃坊《宋詞辨》）這一藩籬，但已經(jīng)逐漸改變了最初的形象。王國維《人間詞話刪稿》說：“詞之為體，要眇宜修?！庇诮耖T診已經(jīng)不再開“艷科”了，“要眇宜修”似已成為詞之體性的定音之椎。試問我行伍出身，每日閑來刷抖音也是關(guān)注戰(zhàn)爭，體性上并非一個與“要眇”沾邊的人，何以對詞有了偏愛？究其淵源，恐怕還是受豪放詞的影響多一些，然而豪放詞“如教坊雷大之舞，雖極天下之工，要非本色”（陳師道《后山詩話》），因此錄入《涿庵集》的習(xí)作也許并非“本色”“正宗”。</h5></div> <h5>填詞一途，雖說風(fēng)光綺麗，引人入勝，卻也溝溝坎坎，跋涉艱難。李笠翁《窺詞管見》曰：“作詞之難，難于上不似詩，下不類曲，不緇不磷，立于二者之中?！薄霸娪性娭徽{(diào)，曲有曲之腔調(diào)，詩之腔調(diào)宜古雅，曲之腔調(diào)宜近俗，詞之腔調(diào)，則在雅俗相和之間。”沈義父《樂府指迷》也說：“……然后知詞之作難于詩。蓋音律欲其協(xié)，不協(xié)則成長短句之詩；下字欲其雅，不雅則近乎纏令（指民間說唱藝術(shù)）之體；用字不可太露，露則直突而無深長之味；發(fā)意不可太高，高則狂怪而失柔婉之意。思此則知其所以難。”當(dāng)下填詞者，或“以古為師”，自認(rèn)一二宋詞、清詞名家（或一個詞派）為宗師，穿壁引光，力學(xué)篤行，這是最值得欽佩的做法，但也免不了與時代脫節(jié)，“贗品古董”之諷，若能避此，誠為名家；或“以今為師”，聽說阿誰名氣大，來頭不得了，就千方百計，入門拜師，三叩九拜出門，雙眼高瞪，橫著走路，殊不知傳統(tǒng)詩詞斷代百年，其師也許八花九裂，自顧不暇；或“以詩為詞”，這當(dāng)然不失為一法，大抵也是目前填詞人的常態(tài)，可一旦把握失衡，骨肉不均，便造成“口號”“不葺”之弊，招來“叫囂”“狂怪”之譏；或自謀出路，自創(chuàng)心法，天王老子，不管不顧，斧鉞鉤叉，胡亂來耍，這一路豪杰自然令人瞠目結(jié)舌無言以對。</h5><div><br></div><h5>然而我自己呢？恐怕只算他們的綜合體。學(xué)古吧，今天東坡，明天美成；此時稼軒，彼時夢窗，東一榔頭西一棒子，撿芝麻丟西瓜，沒個定性，累得一幫子古代詞家在我書房里疲于奔命，我時常還跟自己抹粉，大言不慚說，我寫詩填詞尚未成功，一如人家練書法，歐顏柳趙，篆隸正草，正逐一揣摩耳。開始說還暗自臉紅，說多了，皮也就厚實了。有人美我，說，轉(zhuǎn)益多師。嘿嘿！學(xué)今吧，也真心想拜個師傅，但高個子顧不上我，矮個子顧不上他，三叩九拜的事灑家也做不來，只好趁著月黑風(fēng)高將當(dāng)代名家的作品拿來，去山野里搭個窩棚，雨雪風(fēng)霜，偷偷取法，努力長得中等身材。借詩吧，以我這個直男，這是必然的選擇，初學(xué)詞時，也曾想“一洗綺羅香澤之態(tài)，擺脫綢繆婉轉(zhuǎn)之度”（胡寅《酒邊詞序》），但詩尚且未入法門，以詩法寫出來的詞，必然捉襟見肘，破綻百出，詞這個王蟄堪先生《半夢廬詞話》里說的“美艷少婦”，被我涂抹得大概也不成樣子了。自創(chuàng)吧，這個理智我還是有的，打死也找不到盲目自信，但有時眼高手低，無意間或許也有臆造之處。于是，被關(guān)在《涿庵集》中的這些詞樣的東西，既非全然學(xué)古，也非全然學(xué)今；既不免借詩還魂，也不免斜徑獨出，油然是個怪物。怪物少見，得到它的人，還希望善待它。</h5> <h5>“八千里路云和月”，學(xué)詞，一直在路上。走水路還是走陸路，坐高鐵還是乘飛機(jī)，作豪放的西北大漢，還是作婉約的江南女子，學(xué)著學(xué)著，咱也迷失了，說好聽點，是遇到藝術(shù)創(chuàng)作的瓶頸了。既然是瓶頸，不妨再用點力，打個結(jié)吧。由是產(chǎn)生了出版《涿庵集》的念頭，期待對過往說一聲珍重，然后重新上路。也許，有一天猛然回頭，覺得這個結(jié)打得并不漂亮，便會大方地將它交給時間的碾盤，讓它成沙，讓它成灰。但，既然喜歡，我還會繼續(xù)向前踽踽跋涉。</h5><div><br></div><div><h5>多年來，一些老師和朋友對我的詩詞習(xí)作有所評述，因為褒揚多，一直不好意思輕易示人，故此心中對這些師友深懷歉意，寫文章畢竟是艱辛的腦力勞動。借編撰此集的機(jī)緣，將它們附在詞后，一來表達(dá)對師友們的謝忱，二來作為師誼友情的紀(jì)念，三來也可以嘚瑟一下。同時，還要感謝湖北省荊門聶紺弩詩詞研究基金會給了《涿庵集》出版的機(jī)會，感謝朋友們多年來的鼓勵與支持！</h5><br><h5></h5><h5 style="text-align: right;"><font color="#9b9b9b">姚泉名 <br></font><font color="#9b9b9b">2024年6月6日于先恕樓</font></h5> </div> <h5 style="text-align: right;"><font color="#9b9b9b">圖文：姚泉名</font></h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