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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解

花溪晚茶

<p class="ql-block">“喝喝喝,一出去就喝成這樣,喝廢了拉倒”對著一臉酒氣的夫,壓在心底的怒氣瞬間噴發(fā)而出?!耙矝]喝多少,就喝了一杯,他們總勸我,多少也得給人家點面子吧?!狈蛭⑽⒌椭^,躲避著我兇狠的目光?!斑€狡辯,竟然喝了一杯,自己有多大酒量不知道嗎,就你那樣,二兩就醉,再說了,別人讓你喝你就喝,你沒長腦子嗎,人家讓你去殺人你也去!面子算個鬼,是能當飯吃還是能當錢花?”刻薄的話語一股腦從我嘴里噴射出來,帶著十足的殺傷力,我伸出一根手指,在夫面前指點著,尖利的聲音穿過窗欞,院子里的狗不安地叫了起來?!坝性捄煤谜f,誰還沒點錯,干嘛那么盛氣凌人。”父親淌著口水,含糊不清地說。“到我這就得好好說,你罵我的時候呢,怎么就忘了好好說了?!比塘嗽S久的淚水在這一刻傾瀉而下,我被淹沒在巨大的悲傷里。</p> <p class="ql-block">父親性情暴躁,我的整個童年都貫穿著他的責罵,偶爾拳腳相加也會光臨,我只得用低眉順眼和吃苦耐勞一次次去迎合父親,試圖得到他的認可和稱贊,這樣一路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邁進少女的門檻,父親的脾氣收斂了些,但訓斥還是頻繁出鏡,所以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夫稍稍拿出了些溫暖,就獲取了我的芳心,省去了婚前的考察和考驗,陷進了他的溫柔鄉(xiāng)里。結(jié)婚后,父親的態(tài)度判若兩人,話語溫和,漸漸向慈父靠攏。尤其是進入到晚年后,和我的關(guān)系有了質(zhì)的飛躍,我是乖巧懂事的小棉襖,父親深情演繹著父愛如山,不過,這只是女兒的特權(quán),父親對弟弟依舊會吹胡子瞪眼。</p><p class="ql-block">原以為這樣的溫馨會一直延續(xù)下去,誰料一場大病,讓和諧的畫面成為了永遠的回憶,腦梗讓父親進入失能老人的行列,疾病不僅剝奪了他的運動機能,對認知和情感也帶來了巨大的沖擊,父親開始變得喜怒無常,高興時,便說我是他的大救星,若有不滿,就會大喊大叫,間或夾雜著謾罵,我的好言相勸和據(jù)理力爭對上父親的怒火,被打的一敗涂地,沉默成了最后的屏障,下午,在父親的高聲叫罵中,我的防區(qū)徹底淪陷,似乎只有淚水才能沖刷郁結(jié)了許久的酸楚。</p><p class="ql-block">夫的酗酒成了壓在駝背上的最后一根稻草,這些天來的辛勞、委屈、隱忍像野草一樣瘋長,對著夫一通大呼小叫之后,我把門狠狠一摔,沖進了夜色里。</p> <p class="ql-block">踏著滿街的燈影回到家,躺到床上,睡意卻遲遲不肯光顧,這樣輾轉(zhuǎn)了一夜,早晨起來,頭昏沉沉的,每一根神經(jīng)都透著疲憊,夫早就去晨練了,我用冷水拍了拍臉,強打精神出了門,繼續(xù)重復每天照顧父親的工作。</p><p class="ql-block">街上靜悄悄的,槐花簌簌地落了一地,偶爾有早起的少年騎著單車從身邊輕快地駛過,留下背著雙肩包的年輕背影,牽引著記憶重拾那些無憂無慮的時光,蟬不合時宜地打開音箱,向行人兜售著喧鬧,空氣里頓時多了幾分燥熱,頭上的汗珠趁機冒出來,我的步子突然變得沉重起來,伴著輕微的喘息。</p> <p class="ql-block">一輛三輪車停在便道一側(cè),車廂上赫然橫著暖黃色的大掃帚,掃帚頭的竹枝上掛了些布條,頭部看上去更加龐大,我下意識地繞了兩步,皺了下眉頭,試圖離垃圾清運車遠一些。</p><p class="ql-block">三輪車旁坐著的男子向我笑了笑,我微微側(cè)了頭,避開了他善意的目光。他似乎并沒有注意到我的躲閃,依舊憨憨地笑著,順手將一朵爬在柵欄上的凌霄花摘下來聞了聞“真香,你聞聞?!表樖謱⒒ㄟf到我面前。</p><p class="ql-block">我轉(zhuǎn)過頭,迅速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男人,一件濕答答地淡藍色馬甲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清潔”兩個大字異常醒目,黑色的帽子下一張黝黑的面孔,和脖子上的白毛巾形成了巨大的反差。我略一遲疑,接過了男人手中的花,幽幽的香氣從橘黃色的小喇叭里漫出來,我的眉頭舒展了些。</p><p class="ql-block">男人站起來,拍了拍褲子上的土,抄起掃帚,地上的落花順從地聚攏在一起,汗珠順著他的臉頰流下來,落到槐花上,消失不見了。“這鬼天氣,太熱了?!蔽也粷M地說。男人順手抹了一把汗水“忍忍就過去了,哪里會事事如意,夏天也有夏天的好,看這些花開的多好看,一看見它們,心里就敞亮了?!蹦腥丝纯吹厣系穆浠?,目光重新回到凌霄上,臉上的笑意更濃了。</p><p class="ql-block">我也跟著笑了,向男人揮揮手,繼續(xù)前行,腳步也輕快起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