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我的父親是個地道的農(nóng)民，他只上過半學(xué)期一年級，可以說是個文盲。可父親卻有他獨(dú)特的人生“哲學(xué)”——那就是好東西放到快壞了時再吃。</p><p class="ql-block"> 小時候， 因?yàn)槲覀兗胰丝诒姸啵珓趧恿ι?，父親教育我們平時要省吃儉用，他自己也以身作則。</p><p class="ql-block"> 那時后農(nóng)村家家戶戶都不富裕，一般人家只有逢年過節(jié)才能吃上大魚大肉。俗話說得好：“小孩喜歡過年，大人喜歡種田，婦女喜歡坐月子……”小時候的我一入冬，就盼望著過年，因?yàn)檫^年了，我就可以吃上平時難得吃上的雞鴨魚肉，解解嘴饞了。</p><p class="ql-block"> 大年夜，當(dāng)母親做好一桌子豐盛的“美味佳肴”時，哥哥們一放完鞭炮，我就迫不及待的跑到大桌前等著吃飯。當(dāng)父親敬完香后，我們一家就開開心心地吃起年夜飯來。很久沒有吃到肉類了，但奶奶、父親和母親以及姐姐們吃得比較“文明”，而我和哥哥們卻在飯桌上展開了激烈地“戰(zhàn)斗”。當(dāng)我剛用眼瞄準(zhǔn)雞大腿時，二哥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用筷子把雞大腿夾到了自己碗里。我當(dāng)時就不樂意了，一定要從二哥的碗里把雞大腿搶回來，并說是我先看的的。但二哥好不容易才搶到的雞大腿，又怎能輕易地讓給我呢？于是他用自己慣用的招數(shù)，在雞腿上故意添了幾下。于是我嫌臟只好作罷，但生氣地放下筷子不吃了。于是一家人開始在昏暗的煤油燈下一起幫我在菜盆里翻找另一條雞大腿給我吃。</p><p class="ql-block"> 我們就這樣大快朵頤地吃著這一年才能吃到一次的難得的美食，不到一刻鐘的時間，眼開每盤菜都吃了快一半時，父親說：“孩子們，雞、鴨、肉今晚還要敬老灶爺，你們就不要吃了，留著明年再吃吧！魚是‘鳧水魚’，預(yù)示著年年有余，今晚也不能吃（其實(shí)父親不說我們也知道年三十晚上的魚是不能吃的）！你們今晚先把蔬菜吃完吧！”于是我們兄弟姊妹幾人只好一邊眼巴巴地望著雞鴨魚肉，一邊極不情愿地吃起蔬菜來。</p><p class="ql-block"> 從大年初一到正月十五前，父親每頓午飯都讓母親把肉類食物熱一熱，而一到吃飯時，父親卻總不讓我們吃肉。父親對我們說：“你們?nèi)绻讶舛汲酝炅耍@幾天如果家里來了親戚怎么辦？正月十五之前街上都沒有賣肉的。如果家里來了親戚，把這幾樣葷菜里放上凍得千張、豆腐干、粉絲都是一滿盤葷菜。”于是我們每頓飯只能眼巴巴地望著魚肉，吞著口水吃起白菜豆腐來。</p><p class="ql-block"> 有的年份，直到正月十四還沒有親戚來，于是父親當(dāng)天中午，就讓母親把這些葷菜里每樣都加一些蔬菜給我吃。有的年份正月氣溫高，肉放了半個月都有一股臭味了，我們都不想吃了?？筛赣H卻笑嘻嘻地邊吃邊說：“味臭肉不臭，這肉吃到嘴里可香了！你們趕快吃吧！”父親就這樣，把原本的香噴噴的肉，放臭了才讓我吃完。</p><p class="ql-block">? 后來，我長大了，農(nóng)村經(jīng)條件也好了，家家戶戶每頓飯有肉吃也不是什么困難的事了，可父親仍然省吃儉用，好像這已是他的生活習(xí)慣。</p><p class="ql-block">? 當(dāng)我上高中的時候，我的四個姐姐都出嫁了。在我們農(nóng)村，每到臘月里，嫁出去的女兒回娘家都要送禮。父親不抽煙，也不不喝酒。于是姐姐們每到過年時都會買許多雞鴨魚肉回來，也許她們都像我一樣，無法在腦海里抹去父親把臭肉香吃地記憶吧！姐姐們每年都會多買一些肉類回來，想讓父親頓頓都能吃上香噴噴的肉?？墒钱?dāng)姐姐們一走，父親除了留一點(diǎn)鮮肉外，總是把這些雞鴨魚肉用鹽腌起來。幾天后，我家門前落光了葉子的樹上就結(jié)滿了咸雞、咸鴨、咸魚和臘肉。每次前村趕集的人從我家門前經(jīng)過時，都會對父親發(fā)出一聲驚嘆：“哎呀！你老人家（前村人大都比我們村的人輩分?。┱嬗懈＃憧茨慵覙渖隙冀Y(jié)雞鴨魚肉了！”父親每次聽到這話都會開心地說：“這些雞鴨魚肉都是阿家四個丫頭送的……”</p><p class="ql-block"> 每年的寒假，我每天必做的功課就是早晨把這些咸肉掛在柿樹上晾曬，晚上又把它們從枝頭收回屋里。我家屋子的兩邊的橫梁木上拴著一根又粗又長的繩子，每晚繩子上面從東到西都掛滿了雞鴨魚肉。有時候有村民晚上來串門，一進(jìn)門時，個子高點(diǎn)的人一不小心，要么被雞爪抓住了頭發(fā)，要么被魚尾甩到了背……當(dāng)他們抬頭看到滿屋子的雞鴨魚肉時，無不羨慕的地對父親說：“你家的雞鴨魚肉真多呀！”父親每次聽到后，臉上總是露出會心地微笑。</p><p class="ql-block"> 雖然我家的咸魚咸肉比較多，但父親總是舍不得吃。每當(dāng)我和母親說要吃咸魚或咸肉時，父親總是說留著收麥天時再吃（因?yàn)槊磕晔整溩訒r，都要用那條掛雞鴨魚肉的繩子拉麥子，而且每年麥?zhǔn)諘r節(jié)父親都會請一些親戚來幫忙，請人幫忙當(dāng)然要有好酒好菜招待）。有時母親會趁著父親出門時炒了一盤咸肉，或燒了一只咸雞。父親中午回來時總是說母親怎么老了卻變得好吃起來了。于是母親生氣地說：“不吃，還能掛著由別人看嗎？不吃，還能像去年那樣曬成肉干，咸雞用斧頭都劈不開嗎？肉怎么煮都嚼不爛嗎？……”雖然父親被母親數(shù)落了一番，但仍然要堅持把剩下的雞鴨魚肉留一些到收麥子時吃。</p><p class="ql-block"> 一進(jìn)五月，天就開始熱起來。室外的太陽火辣辣地照射著大地，室內(nèi)的氣溫也很高。這些咸的雞鴨魚肉每到中午時就會往下滴油，有時候我一不小心，身上就會被滴上幾滴油。于是我就生氣的說，明天就把這些臘肉吃掉吧？父親總是勸我說：“你再等幾天吃吧！眼看麥子快黃了，等一收麥子就把它們吃完?！?lt;/p><p class="ql-block"> 當(dāng)幾場西南風(fēng)過后，布谷鳥聲聲催麥黃。父親在一個響晴的周末，又像往年一樣找了許多幫手來我家收麥子。父親前一天晚上就提前把雞、魚、肉泡上，可是由于這些肉久經(jīng)風(fēng)吹日曬太干了，到了第二天還是沒有把它們泡透，于是父親慣例用斧頭去劈、去砍。等到中午吃飯時，來我家?guī)兔κ整湹哪贻p力壯的親戚每吃到肉塊時，都會吐槽說：“這肉怎么沒泡透，怎么這么難咬呀！吃到嘴里怎么就跟劈柴塊一樣呀？”父親總是笑著對他們說：“你們年輕，牙口好，慢慢嚼，這樣的肉才有嚼勁呢！才香呢！”</p><p class="ql-block"> 有一年麥?zhǔn)諘r節(jié)父親忘了吃魚，因?yàn)槟菞l魚太長，經(jīng)常碰到我，被我掛在了橫梁木上了。等到三伏天時，父親才想起來還有一條咸魚沒有吃。可是當(dāng)他把咸魚取下來時，魚肉里面長滿了黑的，白的蟲子，這些蟲子像木頭里的蛀蟲一樣，居然把魚肉吃的還剩一層皮肉和魚骨。父親望著這條已不能吃的魚，嘆了一口氣說：“早知道這咸魚不能過夏，插秧天時就該吃了，現(xiàn)在浪費(fèi)了，多可惜呀！”</p><p class="ql-block"> 父親一輩子就是這樣省吃儉用，把他的七個子女養(yǎng)大成人，把他的父母養(yǎng)老送終，他卻在不知不覺中把節(jié)儉當(dāng)成了一種習(xí)慣，并在潛移默化中感染著子女們。父親已去世多年，如今人到中年的我，似乎是血脈覺醒，我也身不由主地養(yǎng)成了像父親一樣節(jié)儉的習(xí)慣，這或許也是我受父親的“哲學(xué)”影響吧？</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