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他是我知青生活中見過最溫暖的人。</p><p class="ql-block"> 他個子不高，長著一對細細彎彎的小眼睛，薄薄的嘴唇總是抿著，不說話時讓人感覺也是在微笑。</p><p class="ql-block"> 他是創(chuàng)業(yè)隊解散時留下的貧下中農(nóng)代表，是我們排長。我們青年點是連隊建制，分三個排，一個排20人左右。有兩個貧下中農(nóng)代表，一個排長一個排副，還有一個知情排副。</p> <p class="ql-block"> 剛到鄉(xiāng)下，我們這群城里來的十六七歲的孩子雖然滿腔熱血但真的什么都不會干，看著崩精 崩靈的，干起活來卻總是笨手笨腳的。每次干活前他都會先耐心地教我們，并告訴我們怎么使勁兒會輕巧一些，還會教我們一些保護自己的方法。</p><p class="ql-block"> 在農(nóng)村干活，總是有個打頭的，不論是翻地，種地、除草，放壟、割地，都是打頭的在前邊，后邊跟著一溜兒，一個錯一個。那時候最較勁，誰要跟不上可真是現(xiàn)眼呢！打頭的快，我們后邊的便要累的屁滾尿流也跟不上。最初總是那個排副社員打頭，他就是不使勁，我們也跟不上，雖然排長總是低聲告訴他慢點，可還是有好些人特別是女生總跟不上。徐排長便是看誰拉下了，就過去幫著補幾下，那時我們盼他就像盼救星一樣，常常是正當(dāng)你無論如何也跟不上了的時候，你突然發(fā)現(xiàn)前邊有一段已經(jīng)被鏟過（或挖好、割完）了！你可以跳過一段追上了！活重的時候，他就親自打頭，壓著速度，讓大家覺得輕松許多。他不說，大家也不說，可心里都念著他的好。</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我們排每個同學(xué)好像都裝在他心里，誰身體不好，他總會默默的安排一些較輕的活給他，誰鬧了情緒心情不好，干活時他會特意挨著你說點笑話和你嘮嘮家常，叫你不知不曉覺心情就好了許多。</p><p class="ql-block"> 他從來不批評人，有時有的同學(xué)挨了訓(xùn)，他常常很自然地給遞個臺階。一次我們排有個男生耪地時趁人不注意，跳過一段被路過的書記看到了，批評了他。那小子滿不在乎的態(tài)度惹惱了書記，拎過來一頓臭罵，排長聽到過來笑著拍拍他腦袋說 ，你是不是怕拉下，太著急了？你追他們?nèi)グ?，這段我給你補上。那同學(xué)趕緊跑了，他笑著和書記說，這小子平時干活還行，這是怕拉下磕磣。徐書記笑笑也就過去了?？赡峭瑢W(xué)以后再也沒有出現(xiàn)這種事情。</p><p class="ql-block"> 他就是這樣，不急不惱，一排20幾個知青在他手里被調(diào)理的服服帖帖，順順當(dāng)當(dāng)。他像一灣暖流，無聲無息，卻默默地流淌過每個人的心間，溫暖著這些遠離家鄉(xiāng)父母的年輕人，讓我們在那艱難困苦的歲月里感到溫暖、安全，有了親人般的感覺。無論是誰，遇到什么難事總是覺得，不怕，還有排長！他是大家都主心骨。</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那年夏天，我已經(jīng)去了大隊廣播站。一天中午回山上青年點吃飯，突然一場暴雨不約而至，天就像被捅漏了一樣，不一會兒山上的水便嘩嘩地淌了下來。那天青年點的人都在工地上，家里只有一男一女兩個炊事員和值班的徐排長加上回來吃飯的我。</p><p class="ql-block"> 望著外邊沒有停下意思的大雨，我們惦念著工地上的同學(xué)，不知他們在哪兒躲雨。突然徐排長一拍腦袋說：“糟了！豬仔子！”說著，抓起雨衣便沖了出去！我們馬上想到了不久前剛抓來的十幾只小豬仔！這么大的雨，加上山上沖下來的水，豬圈里肯定要積水，那些小豬仔——我們立刻穿上雨衣也跟著他沖進暴雨中。</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果然，豬圈里的積水已經(jīng)沒過了小豬的腿了！淹在水中的小豬慌亂地擠在一起吱哇滴亂叫！徐排長已經(jīng)跳進了豬圈。他一邊招呼那男生和他一起進去抓豬，一邊吩咐我倆接著豬把它們運到庫房里！當(dāng)他抓著豬后腿拎起第一只豬仔遞給我時，我完全懵圈了！那半米多長的小豬，在他手里亂蹬著，嘶叫著，我舉著兩手不敢接，嘴里連連喊著：.“不行??！不行??！”說啥也不敢碰它！徐排長焦急并很嚴(yán)厲地說，“接著！你行！你只管抓住別松手！”說著， 便不由分說地把豬仔塞給了我！我下意識地死死抓住了他遞給我的兩條豬腿，小豬被我們喂的很胖很沉，在我手里亂蹬亂叫！我嚇得眼淚都流出來了，臉上淚水和雨水混在一起，豬的嘶叫聲和我驚恐的喊聲交織在暴雨中，我已經(jīng)沒有退路，轉(zhuǎn)身拎著豬仔向庫房跑去。頂著傾盆暴雨，我和豬仔一起掙扎著成功滴沖進了庫房。當(dāng)我撒開豬仔的時候，緊張的手都抽筋了。還沒等我緩過神來，那個女生拎著一個豬仔大呼小叫地也沖了進來。第一次的成功鼓舞了我們，我倆索性脫掉雨衣，擋上倉庫門，反身又沖進雨里！豬圈那里，他倆早都甩掉了雨衣，滿身都是黑乎乎的豬糞，和一群豬仔撕巴在一起。有了第一次，以后的就順利多了！當(dāng)我們一臉泥水渾身濕透滿身滿手都是豬糞臭哄哄地站在庫房里，看著已經(jīng)安全了的豬仔??們時，徐排長再次露出了我們習(xí)慣的笑容。這是我第一次也是此生最后一次和豬不分彼此的零距離接觸！盡管以后我千百次吃過它們的肉，可我再也沒有碰過活著的這東西!</p> <p class="ql-block"> 徐排長也有他自己的鬧心事兒。那年月，他正趕上一對夫妻兩個孩的政策，他媳婦能干，一次就達標(biāo)了，生了個雙胞胎，一對千斤。沒指標(biāo)了，斷了他家的后。他們家也只有他一個男的，剩下的都是姐姐妹妹。不孝有三 無后為大，農(nóng)村女孩可不算后。這事讓他在祖宗那里不好交代，在家族里也有些不咋硬氣。可他依舊對媳婦很好，對兩個閨女視作掌上明珠。有時農(nóng)閑不忙了，他還會把閨女帶到青年點來玩。說城里的知青有文化，有修養(yǎng)，給咱閨女也熏陶熏陶。女生們都很喜歡那兩個孩子，說這樣溫順懂事乖巧的孩子，一看就是徐排長生養(yǎng)的。</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回城后，工作一安定下來，我第一個念頭就想回去看看徐排長，我忘不了在那段艱苦的日子里他給我們的溫暖和幫助，我盡我所能給他女兒買了一堆書，我希望她們不僅像她爸爸一樣是一個有溫度的好人，更希望她們成為有知識有文化的國家棟梁之才，成為他爸爸的驕傲，在祖宗面前能硬氣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