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我的姥爺</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今天是我親愛的姥爺離開我們五周年的日子。我清晰記得五年前的清晨，電話鈴聲響起，我頓時有不好的感覺，家里人從不這么早給我打電話。電話接起來，傳來我爸的聲音：你姥爺...走了...我爸已經(jīng)聲音哽咽。</p><p class="ql-block">我的姥爺生于1925年，屬牛，兄弟四人，他是家中長子，比二弟年長十歲。童年生活清苦，但是姥爺和他的母親感情深厚，晚年還會跟我們追憶母親。姥爺早年和堂兄一起去哈爾濱求學(xué)，讀書之余，姥爺喜歡打網(wǎng)球、騎馬。我兒時在姥姥家初見姥爺青年時代照片：鬐發(fā)濃眉，英氣俊朗，氣宇軒昂。幼小的我，大為震撼，到目前為止，姥爺也是我在生活中見過最相貌堂堂的男子。</p><p class="ql-block">人如其貌，姥爺?shù)钠沸袑W(xué)識，一樣出類拔萃。姥爺畢業(yè)之初，并不在哈爾濱工作。在黑龍江其他城市做教師和文書工作。后來中國醫(yī)科大學(xué)第一分校經(jīng)過整合正式更名哈爾濱醫(yī)科大學(xué)，建校之初，面向社會招聘各類人才，四百人參加考試，姥爺位居榜首。那是1949年春天的事。如今健在的哈爾濱醫(yī)科大學(xué)建校時期的老教職工也寥寥無幾了。離家求學(xué)多年，姥爺一直惦念老家的父親和弟弟們。在哈爾濱工作之后，姥爺馬上著手把親人們接到哈爾濱一起生活。團聚的心情急迫，團聚的過程艱辛。為了把家人接到哈爾濱，姥爺先后給老家的縣里，寫了近百封信，并多次回去當(dāng)面爭取。七十多年前鄉(xiāng)鎮(zhèn)的交通落后，都是靠走路，不知磨爛了多少雙鞋！我生得太晚，不知最終是姥爺?shù)恼\心感動上蒼，還是遇到明理通達的干部，不忍看到一家老少分離，批準(zhǔn)了姥爺?shù)恼埱蟆．?dāng)時，除了自己父親和三個弟弟，還把大爺、堂弟和堂侄都接到了哈爾濱。</p><p class="ql-block">姥爺他們在哈爾濱最初住的房子我已經(jīng)沒有印象，大概四五歲的時候帶我去看過，我只記得走累了，姥爺背著我，還給我買了馬肉吃。上世紀(jì)五十年代，孩子多了，姥爺他們就搬到了五瑞街的老蘇聯(lián)房。我媽說最多的時候，除了太爺、我媽他們幾個孩子和姥爺?shù)娜齻€兄弟，還有姥爺?shù)娜膫€堂弟妹，都是讀書的年紀(jì)，也靠姥爺供養(yǎng)。如今在我看來，這不可想象：我只有一個孩子，天天除了上班，忙得團團轉(zhuǎn)。不知道當(dāng)時姥姥姥爺是用怎樣的毅力扛過這繁重的經(jīng)濟和生活壓力！讓人欣慰的是姥爺?shù)娜齻€弟弟勤奮上進，學(xué)習(xí)優(yōu)異，先后被東北農(nóng)業(yè)大學(xué)、哈爾濱師范大學(xué)和黑龍江商學(xué)院錄取。姥爺們成績優(yōu)異，本該被更優(yōu)秀的學(xué)府錄取，因為受到家庭出身的“連累”（在特殊時期，出身問題不由自己，被定性成什么出身，毫無力量反駁。本來清貧的家庭，被定性為地主?。荒堋扒鼜摹?。弟弟們拿到錄取通知書的時候，一定是姥爺最幸福的時刻：當(dāng)年沖破重重阻力，把他們接到哈爾濱讀書，十幾年含辛茹苦，弟弟們金榜題名，前程大好！在那個年代，讀書改變命運是不爭的真理。二姥爺和老姥爺（姥爺?shù)亩芎顽鄣埽┐髮W(xué)畢業(yè)之后被分配到黑龍江的縣里工作，為了讓他們的后代接受到好的教育，姥爺再次想盡辦法，把他們調(diào)回到哈爾濱工作。</p><p class="ql-block">十年浩劫期間，正是我媽和姨舅舅們的青少年時期，社會動蕩，人獸難辨。學(xué)校停學(xué)，在暗無天日，前途茫茫的年月，姥爺一直告誡子女：學(xué)校雖然停學(xué)，但是寶貴的青春不能虛度，要用知識充實自己。學(xué)?？傆兄匦麻_門的那一天！姥爺大量的藏書已經(jīng)被抄沒，除了家里僅存的書，他們兄弟姐妹到處借閱書籍，如饑似渴地汲取養(yǎng)分。暗夜終被黎明驅(qū)散，學(xué)校復(fù)課，姥爺又鼓勵我媽和三姨學(xué)習(xí)英語。我媽退休之前，是中學(xué)的英語老師，三姨也是從小學(xué)教師的崗位上退休的。如今回首，五十多年前，姥爺對未來的預(yù)期，對子女的教導(dǎo)，都是正確、有遠(yuǎn)見的。</p><p class="ql-block">在我兒時，姥姥家的老蘇聯(lián)房里已經(jīng)不那么熱鬧，太爺去世了，姨和舅舅都已經(jīng)成家立業(yè)，各立門戶。上學(xué)之前，我時常在那住上十天半月，是那里的“常住人口”?，F(xiàn)在回憶，我的“三觀”可能就是在那個時候建立的。姥爺?shù)淖优?，女孩居多，我們這一輩，也是女孩多些?！芭⒆右饲f大方，自愛自強”這是姥爺跟我們講得最多的話。記得四五歲的時候，跟姥爺出門，那時候哈爾濱還有一些平房，路過一戶人家，我不經(jīng)意撇了一眼。姥爺馬上提醒我，走路不能左顧右盼，更不能往別人家窗戶里張望，這非常不禮貌。這件事我一直記得?！白凶?，站有站相”，“講話要聲音響亮”...這些叮囑至今縈繞耳邊，不能忘懷。姥爺也一直很注重儀表，衣服不在貴重，在整潔。到九十歲，出門之前，都要在鏡子前面把已經(jīng)稀疏的頭發(fā)梳理得紋絲不亂，整理好衣衫。</p><p class="ql-block">姥爺一生嚴(yán)謹(jǐn)，對我們卻不嚴(yán)峻苛責(zé)，反而十分幽默。小時候帶我們出去玩，出發(fā)之前，笑呵呵請我們幫忙檢查“盤纏”是否備好，衣裝是否整齊...然后拉著我們的手，邁大步出門。有了年紀(jì)，對孫輩也偶有嬌慣，住在姥姥家，才敢剩飯，姥爺說：吃不下放在那，我吃。姥爺退休以后，時常下廚。我還記得他請我們孫輩吃飯，試著給我們做拔絲蘋果，不太成功，還跟我們分析改進辦法。姥爺炒的雞蛋，滋味醇厚 ，是我吃過最香的，不知有何奧秘。姥爺冬天還會用豬板油?成大油，裝在罐子里，蘸著粘豆包吃，香滑細(xì)膩，人間美味，可惜再無口福！</p><p class="ql-block">姥爺晚年，搬到醫(yī)科大學(xué)校園里住。跟姥爺出門，總有同事和晚輩跟他打招呼“出去啊，劉老師”。姥爺都是極謙和地回禮，笑得眼睛彎彎的，和人點頭。同時還會向?qū)Ψ浇榻B“這是外孫女，在...讀書”。其實在很小的時候，遇到街坊熟人，姥爺也會介紹“這是玉人的孩子”。姥爺對晚輩的尊重和愛護，都在這些小事里。我們從小在姥爺面前也是敢講話的，對錯姥爺都不會斥責(zé)。反而有時還會和我們在玩笑中詼諧地講道理。</p><p class="ql-block">姥爺終生都有閱讀的習(xí)慣，他晚年時候，我去家里，書桌上還擺放著紙筆，時常記錄書籍和報刊上的內(nèi)容?？催^的報紙，都按時間，整理得井井有條。直到去世之前的幾年，還保持著每天聽新聞和讀報的習(xí)慣?！奥犂褷斨v那過去的故事”是從幼年就有的樂趣。姥爺小時候的經(jīng)歷、親朋好友的近況、讀書閱讀的涉獵...他都樂意和我們分享，在姥爺眼里，我們并不是無知的兒童，而是他的朋友和知音。他也時常告訴我們要友愛互敬，表兄弟姐妹有了難處，要互相幫助。</p><p class="ql-block">我年紀(jì)大一些之后，姥爺時常鼓勵我“走出去”，年輕人要有勇氣出去看看。我到北京工作之前，姥爺已經(jīng)有些耳背，打電話聽不清，他囑咐我給他寫信。我每隔一段時間，就寫信跟姥爺匯報工作生活的情況。有了男朋友也是馬上告訴姥爺。結(jié)婚安家之后，很少回哈爾濱。每次回去，姥爺都在門口等我，一定要抱抱我，親親我的額頭，就像小時候一樣。我離開的時候，也是在門口送我，緊緊握住我的手。今天，我仿佛還能感覺到姥爺寬大的肩膀的溫暖和有力粗糙的手掌。</p><p class="ql-block">雖然生活輕簡，姥爺身體一直健壯，年逾八旬還和表弟賽跑。姥爺去世的時候94歲，從發(fā)病到離世，僅數(shù)月時間，仿佛晴天霹靂、天塌地陷！直至今日，不愿相信。總覺得他還在那個撒滿陽光的屋子里，等著我們回去。姥爺一生坎坷多磨難，但是他憑一己之力，克服萬難，引領(lǐng)一個家庭向前。他目光炯炯，透視未來，改變了家庭的命運和晚輩的人生路徑。這世界上，除了我爸，姥爺是對我影響最深遠(yuǎn)、我最敬愛的男人：自尊、自強，獨立、有主見，不拘現(xiàn)狀，大膽嘗試，是姥爺對我的教誨。</p><p class="ql-block">可惜我才疏學(xué)淺，又無奈紙短情深，只能把對姥爺?shù)膽涯钣肋h(yuǎn)埋在心里。只希望沒有辜負(fù)姥爺往日教誨！</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