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小時候有件印象挺深的事兒，就是媽媽洗完腳經(jīng)常拿著剪刀在腳上修修剪剪，一剪就是一塊肉。嚇得我瞪大了眼睛問媽媽疼不？媽媽說，不疼，這是老繭，是死掉了的肉。我不明白為什么媽媽腳上有這么多剪也剪不完的“死掉了的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那時年少貪玩，不知用心去疼媽媽，只覺得做紡織工人的媽媽掙錢挺多，家里生活無憂。我想吹口琴，想買書買學(xué)習(xí)用品，媽媽都悉數(shù)買回來。家里還很早就有了電子管收音機(jī)，給我的生活打開了一扇新窗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家鄉(xiāng)青島曾是紡織工業(yè)基地，上世紀(jì)五六十年代那陣，紡織工業(yè)還算朝陽產(chǎn)業(yè)。媽媽在老字號的青島國棉一廠，又在工資最高的細(xì)紗車間，每月標(biāo)準(zhǔn)工資71.5元，再加夜班費能拿回八十多元。這在那個年頭可是高工資了，我以此為榮，卻不知這背后媽媽的辛苦。還常常不理解為什么媽媽下班回家總難見到笑容？為什么她經(jīng)常脾氣暴躁？直到有一天去工廠學(xué)工，才找到答案。</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那是“文革”開始的1966年，上初中二年級的我被停課學(xué)工學(xué)農(nóng)，時稱“接受工人階級和貧下中農(nóng)的再教育”。學(xué)工的第一個工廠就是國棉一廠，還是細(xì)紗車間，第一天上班就是值夜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走進(jìn)車間，巨大的機(jī)器轟鳴和飛速旋轉(zhuǎn)的紗包紗錠把我們嚇了一跳。還有毛絨絨的棉絮直往鼻孔鉆，趕緊把小辮往帽子里掖掖緊，聽說有人發(fā)辮被飛轉(zhuǎn)的機(jī)器夾住，瞬間頭皮就被揭了下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師傅告訴，一個工人要照看好幾排機(jī)器，要不停腳地巡查，接紗頭換紗錠，每天工作8小時要行走幾十里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師傅接紗頭一次性成功，我們接十次成不了一次，有時手指一歪還打斷了旁邊的紗頭，“啪啪啪”，十幾個紗錠被連鎖斷頭，看著廢棉束嘩嘩地流進(jìn)機(jī)筒，驚出了一身汗。上半夜就這樣給師傅添著亂，下半夜睏意襲來眼皮打架，一分一秒地?fù)沃Ｒ恢芤拱嘞聛?，小臉蠟黃瘦了一圈。</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終于知道媽媽腳上的老繭是怎么回事了。學(xué)工的時間雖短，卻給我?guī)砹瞬恍〉母淖?，知道心疼媽媽了，知道回家要多干活替媽媽分憂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后來知青上山下鄉(xiāng)開始了。我說媽媽太辛苦了，就提前退休吧，讓我去工廠頂替，我做個紡織工人吧。媽媽聽了臉色一沉，斬釘截鐵地說: 你應(yīng)該好好讀書，只要有學(xué)上，就要一直讀下去！我聽了媽媽的話，報名上了高中。高中三年雖然沒有學(xué)到什么，卻等來了參軍入伍改變命運的機(jī)會。想來這要感謝媽媽讓我“一直讀下去”，還要感謝那臺媽媽買回的電子管收音機(jī)，我是跟著收音機(jī)學(xué)唱京戲樣板戲而得以當(dāng)上文藝兵的。</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早年的那些事兒，匆匆忙忙的沒有時間去多想，“當(dāng)時只道是尋?！?。如今老了再回頭看，不禁淚水沾襟 : 是媽媽腳上那些剪也剪不完的老繭！是媽媽含辛茹苦地勞作，寄望我能成為一個文化人的苦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12歲就去做童工的媽媽不識幾個字，卻對識字的人懷有崇敬，她和我的那張合影，大衣口袋別上了一支鋼筆，透出了她對文化人的喜愛。這是沒有文化的媽媽最閃光的“文化追求”，也是她身上最了不起的文化！</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媽媽和爸爸都已離我而去幾十年了，如今我也是古稀老人了。人老了容易在回憶中過日子，我的回憶是感恩是欣慰: 因為我沒有辜負(fù)父母的厚望，在33歲那年終于圓了大學(xué)夢，并且把讀書和寫作一直堅持到了今天。今以此文，淚花閃閃告慰父母的在天之靈。</span></p> <p class="ql-block">文/麗華50</p><p class="ql-block">圖/麗華50，封面網(wǎng)圖</p><p class="ql-block">制作/麗華50</p><p class="ql-block">音樂/遙遠(yuǎn)的小漁村</p> 謝謝您的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