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這次和老曹去保定參加銅友會前,他就建議會后去曲陽北岳廟轉(zhuǎn)轉(zhuǎn),不是他的鼓動,我們根本想不到會跑去曲陽一睹吳道子壁畫的風采,我謝老曹,他說其實這是發(fā)小老蔣的主意,老蔣專從北京趕到徐水,和我們一起搭伴去曲陽北岳廟看吳道子。</h3></br><h3> <h3>美術(shù)界沒有不知道吳道子的,中國繪畫藝術(shù)和西方的最大區(qū)別,就是中國人慣用線條表現(xiàn)描繪對象,有人曾問我為什么?我想了想可能和繪畫工具有關,中國毛筆自來就是尖的,天生適合畫線條,而吳道子就是善用線條的天花板。</h3></br><h3> <h3>唐代,被人奉為“圣”的,只有三個人:“草圣”張旭、“詩圣”杜甫、“畫圣”吳道子。</h3></br><h3>天寶五年,詩圣杜甫過洛陽,慕名游覽玄元皇帝廟,看到墻壁上吳道子畫的《五圣圖》,非常震撼,寫詩贊道:“畫手看前輩,吳生遠擅場。森羅移地軸,妙絕動宮墻。五圣聯(lián)龍袞,千官列雁行。冕旒俱秀發(fā),旌旆盡飛揚?!彼f吳道子筆下的人物都如真的一般,冠冕上的流蘇、頭上的秀發(fā)以及身上的衣帶、旗幟都在隨風飄揚,甚至墻壁也在移動,天地都跟著旋轉(zhuǎn),難怪畫史上給了他“吳帶當風”的贊譽。杜甫眼光多高啊,能讓詩圣如此傾倒,終其一生再無二人,“畫圣”之名真不是白給的。</h3></br><h3>如今我們也和當年杜甫一樣,慕名來北岳廟看吳道子,沒看畫之前,先說北岳廟。</h3></br><h3> <h3>曲陽北岳廟始建于北魏,資歷甚老,是全國重點文保單位,漢時稱北岳祠,唐時稱北岳安天王廟,宋時稱北岳安天元圣帝廟,元時稱北岳安天大貞元圣帝廟,歷代累加封號,都是信奉道教的皇帝們干的,越加越長,直到明代,才把那些羅里羅嗦的名號統(tǒng)統(tǒng)拿掉,只留下干干凈凈三個字:北岳廟。</h3></br><h3>清順治十七年(公元1660年)以前,北岳廟一直是歷代帝王祭祀北岳之神的道場。1660年順治帝御準“移祀北岳于渾源”,才把祭祀地從曲陽移到了現(xiàn)在山西大同的恒山。來之前我就有個疑問,北岳恒山在大同,怎么會把廟建在河北曲陽呢?來了才知道,原來,在恒山之前,曲陽北的大茂山一直是北岳之神的道場,到明代中后期,河北境內(nèi)發(fā)生幾次大地震,大茂山崩塌嚴重,山上廟宇大半損毀,清廷才下決心把皇家祭祀改去山西境內(nèi),但換句話說,曲陽北岳廟從那時起就已經(jīng)被“廢棄”了。不過當?shù)孛耖g的祭祀一直延續(xù)至民國,曲陽北岳廟也經(jīng)多次修繕得以保留至今,這真是做了件大好事。</h3></br><h3>我們現(xiàn)在看到的北岳廟建筑群是元代重建,琉璃瓦脊,青瓦鋪頂,重檐九脊廡殿式結(jié)構(gòu),主體建筑是德寧之殿,也就是我們心心念念趕來要看壁畫的這個大殿,它是我國現(xiàn)存最大的元代木結(jié)構(gòu)建筑,和吳道子壁畫一樣,同為瑰寶,堪稱雙璧。</h3></br><h3> <h3>抬頭向上望,匾額“德寧之殿”四個大字,每字一米二見方,地道的顏筋柳骨,肉中有骨,骨中有氣,氣勢磅礴,大有擎天接地之勢,如此漂亮的榜書,我很想知道書者是誰,但上下款漫漶不清,難以辨識。當聽到有人介紹說這匾上的字是元世祖忽必烈親筆題寫,登時吃了一驚,如果真是忽必烈的手筆,那他的書法功力可是不凡??!特別是那個之字,簡直就是顏魯公多寶塔的再現(xiàn),可是我卻從不知道忽必烈的書法造詣有如此之高,很是慚愧。回來查了資料,終于釋然了,“德寧之殿”并不是忽必烈的手筆,此匾上款為“奉旨重修真定路轉(zhuǎn)運使司經(jīng)歷官李庭瑞奉誠明真人命書”,下款為“大朝至元七年正月一日施主建”。這鐵定指明了“德寧之殿”是經(jīng)歷官李庭瑞所書。難怪,忽必烈一個天天打仗的蒙古人,哪有功夫練習漢字?還寫的這么好!</h3></br><h3>不提書者李庭瑞,說說誠明真人,他俗名張志敬,是全真教丘處機之后的第八代掌門人,正是他奉忽必烈之命擔任了北岳廟工程的總監(jiān)。五岳廟全部為道教寺院,德寧之殿主祀北岳安天元圣帝,也稱北岳恒山之神,相傳他是黃帝的孫子,五帝之一號高陽氏的顓頊。</h3></br><h3> <h3>我們終于在大殿內(nèi)看到了傳為吳道子所繪的巨型壁畫,這是北岳廟的鎮(zhèn)殿之寶,稍有遺憾的是,最大的一幅《北岳恒山神出巡圖》,由于在北面被遮蔽沒有看到。幸好兩側(cè)統(tǒng)稱《天宮圖》的壁畫,我們都親眼目睹了。東壁為“云行雨施”,西壁為“萬國顯寧”,表現(xiàn)的是道教神話傳說,繪者以高超的藝術(shù)手法,把天宮、地祗、山川、河流、人物融為一體,活靈活現(xiàn)地展示在人們的眼前。人物線條流暢自如,著筆工整,色彩濃淡適度,旗幡衣帶,隨風飄佛,形象優(yōu)美,神態(tài)各異,栩栩如生。“吳帶當風”即由此而來。東壁的巨龍,形體蜿蜒,兩眼光亮,四爪蒼勁,若浮若動。西壁的“飛天之神”,俗稱“曲陽鬼”,為全幅壁畫之精華,它相貌猙獰,肌肉粗健,橫槍倒戈,騰空飛奔,氣勢逼人,為德寧之殿壁畫的代表作。兩壁畫人物共73個,形態(tài)各異,無一雷同。縱觀整個畫面,似有風行、雷動、雨施之感,如臨其境,似畫中人、人中畫。曲陽民間流傳多年的“曲陽鬼、趙州水”的說法,我們這次看到了曲陽鬼,而趙州水指的是趙州柏林寺摩尼殿內(nèi)的壁畫“江河奔流圖”,只能留待以后得空再去觀賞。</h3></br><h3> <h3>吳道子是盛唐時著名畫家,畫史尊稱畫圣,陽翟(今河南禹州)人。曾當過兗州瑕丘(今山東滋陽)縣尉,后下海浪跡洛陽,專事壁畫創(chuàng)作。開元年間以善畫被召入內(nèi)宮,歷任供奉、內(nèi)教博士等。他有幸隨張旭、賀知章這些名家學習書法,還親眼觀賞過公孫大娘舞劍。擅佛道、神鬼、人物、山水、鳥獸、草木、樓閣等,尤精于佛道、人物,長于壁畫創(chuàng)作。</h3></br><h3> <h3>吳道子一生性格豪爽,不拘小節(jié),史籍少載,新、舊《唐書》,對他的出身竟然不著一字,說明吳道子未曾科舉取仕,但民間他的傳說頗多,說他喜歡喝酒,“每一揮毫,必須酣飲”,和當代畫家傅抱石有一比,都喜歡動筆之前先喝足酒,于醉中作畫,不知道他衣帶飄飄的畫風,是否和大量飲酒有關?但酒醉作畫,畫潑墨大寫意尚可借助酒力,畫工筆卻是如何做到的?這還是個迷。</h3></br><h3>唐代張彥遠在《歷代名畫記》中說,吳道子畫人物的毛發(fā),好像是從肉中長出來的一樣。還有,別人畫圓通常要借助尺規(guī),吳道子不用,有人看過他畫仙佛頭頂上的圓光,都是一揮而就,瞬間完成。他還不怕圍觀,人越多越來勁,腕底如風,一氣呵成,往往是看熱鬧的人還沒看明白,他已經(jīng)收筆了。</h3></br><h3> <h3>最令人驚異的,是他畫“地獄變相圖”,并不著刀林、沸鑊、牛頭、阿房之類具象的東西去表現(xiàn)阿鼻地獄,而只是通過渲染畫面上的“陰慘之氣”,就能讓觀看的人“腋汗毛聳,不寒而栗”。傳說因為看了他這幅畫,許多屠夫紛紛改行,生怕自己因殺生過患而遭報應。</h3></br><h3>壁畫《天宮圖》,是否為吳道子真跡一直存有爭議,曲陽縣政府網(wǎng)站文稱:“北岳廟內(nèi)東西北壁有唐代畫圣吳道子僅存于世的高 8 米、長18米巨幅壁畫,由于采用了瀝粉貼金技法畫成,歷經(jīng)滄桑仍光彩照人?!?lt;/h3></br><h3> <h3>但質(zhì)疑的力量也不小,爭來爭去,認為是元代仿作的聲音占了上風,所以才有“壁畫有吳道子畫風”的含渾說法,后仿派的理由有二,一是說德寧之殿是元代重建的,怎么可能有唐代吳道子的原作?二是這么一大幅的作品上居然沒有吳道子的署名。還有人認為,吳道子的畫主要在寺廟,唐代寺廟在安史之亂和武宗滅佛以及五代戰(zhàn)亂中被破壞殆盡,所以,吳道子的真跡很少能流傳下來,到了宋代基本就看不到了。但這種種說法都顯得不那么硬氣。首先,中國木結(jié)構(gòu)建筑的特點是,墻和架構(gòu)基本不相互依存,都是架構(gòu)先建好,再起墻。換句話說,把墻拆掉,架構(gòu)依然能矗立不倒。所以,元代重建的大殿,就沒有可能保留了唐代的墻體嗎?其次,在武宗滅佛時,黃河以北多陽奉陰違,由于當時河朔三鎮(zhèn)處于節(jié)度使控制下,中央政令難以暢通。這個事實在《入唐求法巡禮行紀》中有所披露:“唯黃河已北,鎮(zhèn)、幽、魏、潞等四節(jié)度,元來敬重佛法,不毀拆佛寺,不條流僧尼,佛法之事,一切不動之,頻有敕使勘罰,云:‘天子自來毀拆焚燒,即可然矣,臣等不能作此事也?!?另外還有潭州僧前往太原地區(qū)搜尋經(jīng)書的記錄,晉北的佛光寺、南禪寺在毀佛運動中也竟然能躲過一劫等等,都證明了在黃河以北地區(qū)毀佛運動推行不力這個事實。</h3></br><h3> <p class="ql-block">至于說到署名問題,據(jù)說中國畫自題作者名字是從元代王冕才開始的,以前都不署名。宋代大畫家范寬有一幅名作《溪山行旅圖》,以前都沒有鐵定的根據(jù)證明是范氏所作,直到一千多年后,臺灣故宮博物院副院長李霖燦在一次鑒定時,才借助放大鏡從這幅畫的樹葉里找到范寬的署名。被認為是現(xiàn)存最早的山水畫《游春圖》,作者展子虔是北齊至隋之間的畫家,但畫上并沒有展子虔的署名,之所以被認為是展子虔的作品,是因為宋徽宗趙佶的題字。你看,我們中國人就是這么含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歷代對吳道子的評價數(shù)不勝數(shù),我覺得還是家蘇軾的評價來得中肯,他稱贊吳道子的畫“出新意于法度之中,寄好理于豪放之外”,“畫至于吳道子,而古今之變、天下之能事畢矣”,“所謂游刃有余,運斤成風,蓋古今一人而已”。蘇軾是多么驕傲的人,他都認為繪事到吳道子這里,再沒有能望其項背的人了,因為全天下論繪畫的本事,到他這兒就到頭了。蘇軾并沒有把吳道子看成一個畫匠,而是和自己一樣,不過是一個用筆寫,一個用筆畫,在表達自我,放縱心緒,感悟人生上,他們的心是相通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保定是福地,曾是直隸總督府,我和老曹都出生在保定,而且還是同一個醫(yī)院,自稱同是保定府人,所以每次去都相邀結(jié)伴而行,到保定必吃驢肉火燒、牛肉罩餅,喝劉伶醉,大快朵頤之后,三呼過癮而歸。這次還順訪北岳廟親眼目睹吳帶當風,更是稱心快意,退一步說,即使看到的是后人摹仿的吳道子,也是下真跡一等,值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近年,河北的一個廣告越來越響亮:這么近那么美,周末來河北。我想再加上一句:不來不知道,來了才知妙!河北好看好玩的地方還真是不少。</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2024年6月1日 寫于北京昌平林溪</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插圖部分來自互聯(lián)網(wǎng),有侵即刪)</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接收本公眾號內(nèi)容,可掃描二維碼訂閱,歡迎轉(zhuǎn)發(fā),更多精彩文化創(chuàng)作期待與您共享,謝謝!</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劉春聲,文化學人,筆名齊庚,別署宜齋、漢風堂主人。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著有長篇小說《天雨》,散文集《探花集》、《情滿呂梁山》(合著),專著《中國古代鏤空花錢鑒賞》,《打馬百錢》。主編出版首部《中國錢幣大辭典·壓勝錢編》。原中國錢幣學會理事、專家?guī)斐蓡T,北京市錢幣學會常務理事、專家委員會委員,《中國錢幣大辭典》編纂委員會委員、主編。發(fā)表文學、學術(shù)文章150余萬字。曾任中國人民大學財金學院客座教授,北大資源學院文物學院客座教授,北京炎黃藝術(shù)館副秘書長,北京長城文化研究會副會長。</p> <a href="https://mp.weixin.qq.com/s/g_2dGRN2r04eBsJugAfABA" >查看原文</a> 原文轉(zhuǎn)載自微信公眾號,著作權(quán)歸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