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我從小就是個比較“特”的主。</p><p class="ql-block"> 有浮于表面的,也有刻在骨子里的。</p><p class="ql-block"> 曾經我自己不這么認為,但讓我難堪的是幾乎所有認識我的人都這么認為。</p><p class="ql-block"> 久而久之,也就不覺難堪了。</p><p class="ql-block"> 環(huán)境造就人……才啊。</p><p class="ql-block"> 骨子里的東西,不太好說,輕易不能言與外人道也。</p><p class="ql-block"> 那就揀相對容易點的編排吧。</p><p class="ql-block"> 畢竟吐槽自己還是要有點勇氣并可嘉的。</p><p class="ql-block"> 在我一路向四十不惑高歌猛進的某一年,我突然發(fā)覺一個事實,我這人挺好色的。</p><p class="ql-block"> 好顏色。</p><p class="ql-block"> 而且早就有跡可循。</p><p class="ql-block"> 十一二三歲的時候,零花錢少得可憐的年紀,記得那時學校春游如果爹媽能給二十塊錢的花銷那簡直一整天都是在共青森林公園或者魯迅公園里橫著走的那種了(小tips:共青森林公園/魯迅公園,上海70后義務教育期間的春游打卡勝地??)。</p><p class="ql-block"> 如我,平時能來錢的唯一途徑是每天一早爹媽給的五毛錢早餐費,正好買兩肉包子,而且必須得是學校附近棉紡廠食堂出的肉包子。</p><p class="ql-block"> 就它家的肉包子賊好吃,也貴,兩毛五一個,每天早上排長隊。</p><p class="ql-block"> 偶爾,媽媽會再塞給我個兩三毛的放學路上買光明冰棍或者雪糕或者山楂片或者鹽津棗或者江米條(豆箕糖)或者五香陳皮梅或者無花果或者鹽瓜子或者油撒子啥的嗑零食……。</p><p class="ql-block"> 畢竟,小女孩嘛,都是喜歡吃零食的,我媽自己從小就沒少被我外公塞零食。</p><p class="ql-block"> 外公早年在浦西工作,一個月回一次家。</p><p class="ql-block"> 為了每次能在家多待那么一會兒,他都是連夜趕路,過黃浦江靠小舢板擺渡,其余全靠走……用現(xiàn)在流行的話,叫戶外徒步。</p><p class="ql-block"> 到家都是深更半夜,然后就迫不及待往睡得迷迷糊糊的女兒嘴里塞零食,我媽就一邊迷迷糊糊的吃著一邊繼續(xù)迷迷糊糊的睡。</p><p class="ql-block"> 那是她童年最美好的記憶之一。</p><p class="ql-block"> 可她忽略了一件事,就是,我從小就挺“特”的。</p><p class="ql-block"> 其實,我并不怎么喜歡吃零食。</p><p class="ql-block"> 我有一個我很喜歡所以一直放在我書架最里面的唐老鴨造型的陶瓷擺件,胖胖的。</p><p class="ql-block"> 我很喜歡,絕不允許旁人去碰的那種喜歡,哪怕是我父母。</p><p class="ql-block"> 我爸媽只當我是小孩子心性,占有欲強,這么個地攤上淘來的尋常的小擺件當個寶似的,只因為一樣姓“唐”?</p><p class="ql-block"> 作為大人他們根本懶得碰。</p><p class="ql-block"> 可他們不知道,其實它是個儲蓄罐。</p><p class="ql-block"> 還不是那種非得砸了才能掏出錢來的儲蓄罐,底部有一個可以打開的暗門。</p><p class="ql-block"> 他們不知道,有很長很長那么一段時間,我每天上學的早飯是被我打了對折的,就買一個肉包子。</p><p class="ql-block"> 省下的那二毛五,都被我塞進唐老鴨的大肚子里了。</p><p class="ql-block"> 還有每年或多或少都能有點的壓歲錢以及,每次春游我摳摳索索盡可能少花點省下來的開銷。</p><p class="ql-block"> 一點不開銷也是不行的,面子我還是要的。</p><p class="ql-block"> 當然,我爸媽可沒那么豪,是不可能給我二十元去春游的,十塊錢隨大流不拉胯就行。</p><p class="ql-block"> 但余下來的錢他們也不會再要回去,畢竟一年也就那么一次。</p><p class="ql-block"> 也給過一次二十元,印象深刻。</p><p class="ql-block"> 小伙伴說這次春游她父母打算給她十五元,你爸媽呢?</p><p class="ql-block"> 十五元哎。</p><p class="ql-block"> 好吧,我承認我腦門一熱,虛榮心上頭了。</p><p class="ql-block"> 我說,我爸媽會給我二十元。</p><p class="ql-block"> 二十元哎。</p><p class="ql-block"> 小伙伴羨慕死了。</p><p class="ql-block"> 我真差點被她“羨慕”死了。</p><p class="ql-block"> 因為沒隔兩天,小伙伴父母正好遇見我父母,而且,我也在一旁。</p><p class="ql-block"> 大人們寒暄聊天,哎呀老唐,你們單位最近效益不錯吧……我家娃說你們給孩子春游零花都給到二十了呢。</p><p class="ql-block"> “哦?”</p><p class="ql-block"> 我爸似笑非笑的目光瞥了我一眼。</p><p class="ql-block"> 我渾身一凜,原地石化。</p><p class="ql-block"> 整個人都涼嗖嗖的……看天,看地,看樹,看花,我就不看你們。</p><p class="ql-block"> 你們大人真沒意思,忒沒意思了。</p><p class="ql-block"> 把個小孩子弄得這么尬有意思么?!</p><p class="ql-block"> 我爸的語氣聽不出任何波瀾,嗯,這事吧,跟效益好不好沒啥關系。這小家伙平時吊兒郎當?shù)牟话褜W習當回事,這幾次考試倒還算穩(wěn)定,借春游鼓勵她一下,給歸給,別亂花就行。</p><p class="ql-block"> 跟小伙伴父母告別后,我爸媽很默契地沒在我跟前再提這事。</p><p class="ql-block"> 我本就心虛得不行,感激老爸好歹當人面沒戳穿我給我留了顏面,哪還敢再提半個字。</p><p class="ql-block"> 到了春游前一晚,我媽給我準備好面包汽水啥的吃食,看了看我爸,我爸朝我招招手,然后往我手里放了二十元錢。</p><p class="ql-block"> 我一下子瞪圓了眼。</p><p class="ql-block"> 這演的啥劇本?有點嚇人啊。</p><p class="ql-block"> 我爸笑笑,拍拍我腦袋,你都跟你同學放大話出去了,這要是沒真帶個二十塊錢在身上,讓人知道了你當時就是在吹牛,那不丟人丟太平洋去了?你那自尊心受得了???這二十塊錢帶在身上怎么花,我和你媽媽都相信你會有分寸的。以后說話做事要帶腦子,要實事求是。你說大話撒了謊,人前爸爸媽媽會維護你的自尊心,可如果爸爸媽媽不在你身邊呢?別為了一點小小的虛榮心,讓別人從此看低了你。</p><p class="ql-block"> 為了首先不讓爸爸媽媽看低了我,春游回來,我把兩張十元里的一張重新還到了他們手里。</p><p class="ql-block"> 不該是我的,從此不肖想。</p><p class="ql-block"> 當然,我也是務實的,另外十元用剩下的,該去唐老鴨的大肚子里報到還是要去報到的。</p><p class="ql-block"> 我這么辛苦地攢錢,就為了偷偷摸摸干一件事。</p><p class="ql-block"> 因“色”起意。</p><p class="ql-block"> 我喜歡國畫山水,丹青意境。</p><p class="ql-block"> 從小就喜歡,甚至一度癡迷。</p><p class="ql-block"> 只是,人這一世,很多時候,走著走著,就忘了初起是為了什么而出發(fā)。</p><p class="ql-block"> 70后這一代,衣食固然無憂,但離富足很遠。</p><p class="ql-block"> 父母對我們的愛,無意錦衣玉食掩蓋下的卷成人中龍鳳,但求不愁溫飽基礎上的平安順遂一生。</p><p class="ql-block"> 所以,從小到大,對于自己孩子的興趣愛好,開明如我父母,也就是做到不過問不干涉,讓我自生自滅,就算是支持了。</p><p class="ql-block"> 我想學武。</p><p class="ql-block"> 本著與其看我天天精力過剩在那上躥下跳跟只猴似的不安生,還不如有規(guī)有距地消耗掉我過剩的精力的初衷,我爸同意把我送去武術隊。</p><p class="ql-block"> 平時周末再加暑假寒假風雨無阻天天騎車接送,器械我選了棍術,他還千方百計托人去最好的原產地給我買到了上好的白蠟桿……。</p><p class="ql-block"> 可真到了某天教練找他認真地談想把縣里唯一一個推薦名額給我,送我去市體校走專業(yè)武學的道路,他說我是他教過的孩子里天資筋骨都是最好的一個,訓練第一天,我就能輕松劈開一字馬,別的孩子半個月了還在那鬼哭狼嚎;不光領悟力強,膽子還賊大,一個月不到側空翻翻得跟猴似的……太難得了!</p><p class="ql-block"> 結果我爸不做任何猶豫的一口回絕。</p><p class="ql-block"> 當興趣愛好可以,一輩子要靠這個吃飯絕對不行。</p><p class="ql-block"> 咱不學了,退隊,收心,下學期要中考了。</p><p class="ql-block"> 得,我這個潛在的武學奇才就這么被掐死在了青苗期。</p><p class="ql-block"> 輪到我喜歡的水墨丹青了,我爸我媽直接就當沒這回事了。</p><p class="ql-block"> 所以,我只能自力更生,自學且毫無壓力地并沒有成才。</p><p class="ql-block"> 為了逐夢丹青,年紀尚小的我其實是蠻拼的。</p><p class="ql-block"> 攢錢是為了買國畫色(顏料),當時我所能了解到的最好的國產品牌是馬利,而且,只有在福州路的上海美術用品商店能買到正宗的馬利。</p><p class="ql-block"> 另外,筆墨紙硯,一應用具。</p><p class="ql-block"> 那時候的資訊哪有現(xiàn)在這樣發(fā)達方便啊!</p><p class="ql-block"> 我靠著東打聽西打聽來的信息,再買上一張上海市區(qū)地圖,只有在寒假或者暑假里,找個由頭早早出門,先從南匯坐公交到……到哪忘了,反正再轉乘好像是81路,到東昌路碼頭,擺渡過江就是金陵東路,然后一路走一路問,就這么走到福州路,找到美術用品商店……幾年下來,里面的老店員都對我有印象了。</p><p class="ql-block"> 這個小姑娘,每年來個兩三次,買一盒18色的國畫顏料,分色再多的她就說太貴了,買不起;然后,宣紙她都是論張買,六毛錢一張(記得很牢),每次就買二十五張;最貴的,她也咬牙買過兩塊一張的,買六張;買墨,買硯,買筆,眼睛瞄著最好的,最后買的都是中檔的,但最便宜的她也不考慮。</p><p class="ql-block"> 然后又跑到不遠處的美術書店,看畫冊。</p><p class="ql-block"> 這是花錢的另一個大頭。</p><p class="ql-block"> 榮寶齋或者朵云軒的,都不便宜,做不到次次能買一本,過過眼飽也好。</p><p class="ql-block"> 反正什么吳昌碩傅抱石黃賓虹潘天壽,有名也好無名也罷,看入眼價格又能承受的就買,風格雜七雜八。</p><p class="ql-block"> 也買國畫教程,工筆的,寫意的,花鳥的,山水的,以及仕女。</p><p class="ql-block"> 至于兜兜里掏出來的錢,面值五花八門,角角幣幣的叮叮哐哐互相磕著碰著甚是熱鬧,一看就知道是零花錢里自己省出來的。</p><p class="ql-block"> 其實我喜歡得毫無章法,更無去路。</p><p class="ql-block"> 可我喜歡啊,滿心滿眼的那種喜歡。</p><p class="ql-block"> 雖然,經年后,所有當年的這些喜歡都成了遠去的鼓角錚鳴,但那份刻進骨子里的在意卻是無法真正消弭的。</p><p class="ql-block"> 好巧不巧的,工作后,單位貼隔壁弄堂里竟然就是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p><p class="ql-block"> 每到周末,出版社都會在弄堂口擺個特價書攤,出售一些制作精良的老畫冊。</p><p class="ql-block"> 那些年,我就像是老鼠掉進了米缸里,雖然那些老畫冊再特價,于我當年的工資收入而言,仍是一筆極其奢侈的支出。</p><p class="ql-block"> 但我依然樂此不疲。</p><p class="ql-block"> 我想,其實,當年我父母對這一切心知肚明。</p><p class="ql-block"> 但他們,只能裝作不知道沒看見。</p><p class="ql-block"> 這和我學武不一樣。</p><p class="ql-block"> 我學武的學費憑良心講,真不高,額外的支出就是我爸給我買的那根白蠟桿,我到現(xiàn)在都記得很清楚,二十元。</p><p class="ql-block"> 隊里其他女孩子器械都選了劍,因為女孩子耍劍好看。</p><p class="ql-block"> 只有我,想都沒想,直接就奔棍去了。</p><p class="ql-block"> 教練問我為啥選棍?</p><p class="ql-block"> 我說打起架來就地取材方便。</p><p class="ql-block"> 教練說你可真實誠。</p><p class="ql-block"> 毫無意外的,棍隊里只有我一個女孩子,我成了名副其實的“女光棍”。</p><p class="ql-block"> 可喜歡上丹青就不一樣了。</p><p class="ql-block"> 別的就不說了,一張普通宣紙,八十年代末啊,六毛錢一張。</p><p class="ql-block"> 不說了,說多了都是淚。</p><p class="ql-block"> 對著畫冊臨摹了挺長一陣子,還真像那么一回事了,于是腦筋又開始轉歪了。</p><p class="ql-block"> 我要自己琢磨怎么裝裱。</p><p class="ql-block"> 找人裝裱好貴的。</p><p class="ql-block"> 于是某天清晨,我媽突然發(fā)現(xiàn)家里一早怎么多出來碗雞蛋黃,足有二三十個之多。</p><p class="ql-block"> 蛋清不見了。</p><p class="ql-block"> 我媽差點抓狂,幕后黑手是誰想都不用想,反正不會是我哥。</p><p class="ql-block"> 最后的最后是,我爸我媽看著我得意洋洋向他們展示的我的山水臨摹大作,無言以對,哭笑不得。</p><p class="ql-block"> 我把半夜三更敲了家里二十幾個雞蛋收集到的雞蛋清作為我創(chuàng)新式裝裱法的主要原材料對我的一幅臨摹山水進行了黑暗裝裱……很多年以后,我一個書畫界的朋友驚宥于我當年的這種奇思怪想騷操作,問了我一個很降維打擊的問題,</p><p class="ql-block"> “你有想過嗎?用加了麻油的雞蛋清裝裱,相當于生物制品,時間長了,它要是發(fā)臭怎么辦?”</p><p class="ql-block"> 我內心的回答是,我那時連十四歲都沒到,我知道生物制品是個什么鬼?</p><p class="ql-block"> 創(chuàng)新雖然無疾而終,但我后來就有“后遺癥”了,家里囤了一堆宣紙,好幾方端硯。</p><p class="ql-block"> 有一年還專門去了紅星廠參觀,后來又跑去騰沖見了神交已久的騰宣非遺傳人龍德茂,相談甚歡。</p><p class="ql-block"> 娃她爸跟我說,知道你能折騰,卻不知道你這么能折騰。</p><p class="ql-block"> 導師跟我說,你這折騰勁,放在專業(yè)上,博士早畢業(yè)了!可惜了。</p><p class="ql-block"> 已經是漂亮國某醫(yī)學研究中心副研究員的閨蜜跟我說,你有這些時間折騰,SCI都不知道能發(fā)幾篇了!反正升職稱肯定夠用了。</p><p class="ql-block"> 總而言之,前四十年,我啥都沒折騰出來。</p><p class="ql-block"> 因“色”起意,卻花開無果。</p><p class="ql-block"> 不過,因果循環(huán),這枝不開,那枝開。</p><p class="ql-block"> 開在一個頗有歷史說頭的字上。</p><p class="ql-block"> 明月當空照。</p><p class="ql-block"> 曌。</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在文章里我就隱去我朋友的真實姓名吧,就叫她“阿曌”。</p><p class="ql-block"> “曌”是她當年開在長樂路上的成衣鋪的店名。</p><p class="ql-block"> 鋪子的斜對面是老錦江賓館。</p><p class="ql-block"> 最早,鋪子是開在長樂路旁邊的進賢路上的,我就是在那里遇見了她。</p><p class="ql-block"> 能遇見,也是因為一時興起,并不是偶遇。</p><p class="ql-block"> 就是,緣分到了吧。</p><p class="ql-block"> 我是照著一位茶友給我的店鋪地址找過去的。</p><p class="ql-block"> 我們偶在一起喝茶閑聊時她見我穿了一條暗紋灰線的家常式棉麻旗袍,而她則穿了一件短款唐裝,自然的,話題就往國風那里跑了。</p><p class="ql-block"> 她在阿曌那定制過幾件衣服,有唐裝也有旗袍,覺得不錯,于是她把阿曌的微信推給了我。</p><p class="ql-block"> 我那時正為穿旗袍的局限性而小有苦惱。</p><p class="ql-block"> 我這種大大咧咧動不動橫刀立馬的性子穿旗袍其實挺違和,不開口裝斯文還好,一開口恨不得讓人懷疑我是不是人格分裂。</p><p class="ql-block"> 另外,行動也不方便。</p><p class="ql-block"> 雖然我穿的旗袍已經讓師傅做得夠寬松夠家常夠保守了。</p><p class="ql-block"> 在經過民國時期轟轟烈烈的西化之后,旗袍似乎一定程度上定義了中國女人的服裝風格。</p><p class="ql-block"> 但其實,漢服才是真正博大精深能夠代表幾千年漢文化傳承的。</p><p class="ql-block"> 尤其是,我這種見“色”起意的。</p><p class="ql-block"> 漢服衣料的色系幾乎是中國國畫色在服裝上的完美呈現(xiàn)。</p><p class="ql-block"> 香云紗的厚積薄發(fā),羅的輕透空靈,絹的華美飄逸 ……疊加上繁若星辰的中國傳統(tǒng)紋樣,再奢侈點的,配上點蘇繡湘繡顧繡的繡工……打住,錢不夠了。</p><p class="ql-block"> 這些名目繁多的料子,歸到底,都是類屬真絲織品大類的。</p><p class="ql-block"> 所以,它們最大的毛病就是,貴了點。</p><p class="ql-block"> 當然,一樣貴的,還有人工。</p> <p class="ql-block"> 我的能折騰很大程度上還體現(xiàn)在我的穿衣風格上。</p><p class="ql-block"> 毫不夸張的說,上大學的時候,我還穿著空軍那種肥肥大大的藍軍褲,還是男式的。</p><p class="ql-block"> 那是我爸和我姑父當兵時的壓箱底貨,因為我喜歡穿,后來基本都給我了。</p><p class="ql-block"> 腰圍有皮帶,褲腿改短些就可以了。</p><p class="ql-block"> 我媽為此沒少生氣,也沒少給我洗腦。</p><p class="ql-block"> 奈何我左耳朵進右耳朵出。</p><p class="ql-block"> 對于我來說,體感舒適是一等一的要事。</p><p class="ql-block"> 八九十年代流行的什么窄腿牛仔褲,喇叭褲,踏腳褲……等等,在我眼里都什么玩意,好看不好看在其次,關鍵要有多難受就有多難受,哪有軍褲穿著舒服!</p><p class="ql-block"> 尤其空軍藍,穿著也不土氣,不像陸軍綠,搭配上衣有點困難。</p><p class="ql-block"> 我媽曾來硬的,因為她實在生氣!</p><p class="ql-block"> 她說她千求萬求要生個女兒,就是想把女兒打扮得漂漂亮亮乖乖巧巧的,結果可好,生了個犟頭巴腦的逆女,比不生還糟心。</p><p class="ql-block"> 平時舞槍弄棍翻墻爬樹上房揭瓦的也就算了,穿個衣服都不正常!</p><p class="ql-block"> 逼著我穿她給我買的牛仔褲……一個不留神,就聽見我叫她“媽媽,這褲子拉鏈壞了,穿不了?!?lt;/p><p class="ql-block"> 七竅一下子差點閉六竅,氣的。</p><p class="ql-block"> 后來我媽在對待我的問題上就逐漸佛系了。</p> <p class="ql-block"> 那天我走進阿曌的成衣鋪時她正在埋頭整理賬簿,見我進來,立即合上賬簿和我打招呼,</p><p class="ql-block"> “你好,有喜歡的可以試試,我們有樣衣,也可以量身定做?!?lt;/p><p class="ql-block"> 我笑著朝她晃晃手里拿著的手機,</p><p class="ql-block"> “嗨,你好,我是XX。前面跟你聯(lián)系過的?!?lt;/p><p class="ql-block"> 她一愣,隨即笑得眉眼彎彎,明媚得讓人有一剎那的晃神,</p><p class="ql-block"> “噢,是你呀,歡迎歡迎。”</p><p class="ql-block"> 還沒等我接話,她突然一拍腦門,</p><p class="ql-block"> “哎呀,忘了件重要的事,我得出去一趟!正好你來了!麻煩幫我看一下店,我去去就回,十五分鐘,十五分鐘!你坐這歇會兒哈?!?lt;/p><p class="ql-block"> 說完抓起放在吧臺上的手機,一溜煙跑了!</p><p class="ql-block"> 她居然把我這個陌生人甩在店里自己直接開溜了!</p><p class="ql-block"> 徒剩我一人愣在店里看著她一晃眼消失在門口的身影一臉驚疑嘆為觀止。</p><p class="ql-block"> 我可算碰到個神經比我更大條的主了。</p><p class="ql-block"> 既來之,則安之,那就先參觀參觀吧。</p><p class="ql-block"> 阿曌的店里掛了不少成衣,以中式風格為主,但也有西式的晚禮服之類,它們共同的特點是,面料看著就覺得穿在身上會是很舒服的那種。</p><p class="ql-block"> 當時給我印象很深的是一件描龍盤鳳的中式禮服,長擺曳地,主打顏色是很正統(tǒng)的中國紅。</p><p class="ql-block"> 另一個架子上則掛了一件寶藍底滿撒牡丹的前開襟長袍,而不是旗袍,衣料垂感十足,富貴而不艷俗。</p><p class="ql-block"> 那一刻,是心動而不是風動。</p><p class="ql-block"> 阿曌是小跑著回來的。</p><p class="ql-block">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第一次來,就讓你久等了……?!?lt;/p><p class="ql-block"> 不久不久,來日方長。</p><p class="ql-block"> 來日方長的我和阿曌,第一次見面,聊了不到五分鐘,我就被她拉著去對面路口一家網紅本幫小菜館吃午飯去了。</p><p class="ql-block"> 因為正好到飯時了,阿曌說一個人是吃兩個人也是吃,那當然一起吃嘍。</p><p class="ql-block"> 也正好表達一下對我剛才幫她看店十五分鐘的謝意。</p><p class="ql-block"> 我毫不扭捏落落大方地接受了阿曌的謝意。</p><p class="ql-block"> 我們倆運氣很好,趕上了網紅小菜館午飯第一輪的最后一桌。</p><p class="ql-block"> 我們的飯桌文化其實真的很神奇,你不得不相信在某個時刻,在某些人之間,一頓四菜一湯兩碗飯,友情的基石就打下了。</p><p class="ql-block"> 其實我比阿曌,足足大了十三歲。</p><p class="ql-block"> 差不多兩年后阿曌的成衣鋪從進賢路搬到了長樂路,地段更好了,鋪面也更大了……說明她的生意在越做越好。</p><p class="ql-block"> 她花了很多心思去打理新的鋪子,躊躇滿志。</p><p class="ql-block"> 這些年,我的衣柜里西式服裝的比例越來越小……到如今,除了冬裝羽絨服還占有一席之地外,皆是中式長袍、大褂,闊腿褲,偶有短衫。</p><p class="ql-block"> 綾羅綢緞,以羅為最。</p><p class="ql-block"> 阿曌曾經目瞪口呆地看著她的冰姐,一襲寬袍廣袖,羅衣生颯,騎著輛黃色共享單車,或呼嘯而來,或絕塵而去……看得她,絕倒。</p><p class="ql-block"> 我說,多看看,就習慣了,我就這樣。</p><p class="ql-block"> 廣裁衫袖長制裙 ,染作江南春水色。</p><p class="ql-block"> 所謂常服,穿上該干嘛干嘛。</p><p class="ql-block"> 這可比旗袍,自在多了。</p><p class="ql-block"> 阿曌有點委屈,可那是羅啊。</p><p class="ql-block"> 天上云錦色,人間帝王衣的羅啊。</p><p class="ql-block"> 可誰讓我,就那么好“色”呢。</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三年后,阿曌遇到了愛她的和她愛的人,一名西班牙工程師。</p><p class="ql-block"> 他們跨山跨海的愛情起源于這個酷愛中國文化的西班牙小伙Marc在某一日一頭撞進了阿曌的成衣鋪……阿曌從未想到過她這輩子的姻緣會是這樣的。</p><p class="ql-block"> 阿曌的成衣鋪在支撐過了疫情的前半年后,她終于決定放棄長樂路,離開大上海,回到了老家太倉,開工作室。</p><p class="ql-block"> 這是一個無比正確的決定,在我看來。</p><p class="ql-block"> 三年疫情,改變了很多。</p><p class="ql-block"> 阿曌和Marc的大寶出生八個月的時候一家三口終于得以飛往西班牙見到了對大孫子日思夜想的爺爺奶奶。</p><p class="ql-block"> 但奶奶最終沒有等到自己雙胞胎孫女的出生。</p><p class="ql-block"> 就在今年六月,Marc遠在歐洲的家人們終于踏上了飛往中國上海的航班,前往太倉參加阿曌和Marc的婚禮,也是一家五口的婚禮。</p><p class="ql-block"> 我記得有一年和Marc聊天,Marc的中文說得很好,他很認真的跟我說,</p><p class="ql-block"> “冰姐,我們西班牙人對婚姻和家庭的觀念和中國人一樣保守,我們對婚姻很忠誠。我們和法國不一樣?!?lt;/p><p class="ql-block"> 阿曌或許從未想到過,她用錦繡裁剪生活的時候,生活也許以她山海皆可平的錦繡華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