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休怪時光無情，返顧便識初心；以還原六十年前的自我。</p> <p class="ql-block">紅爐之歌—— 一位鐵道兵戰(zhàn)士的心路歷程</p><p class="ql-block"> 鐵五師 龍光復 1966年成稿于重慶</p> <p class="ql-block">前言：</p><p class="ql-block"> 這是我1966年寫的組詩，共五組二十首。組詩記述了一位參加過中老（勐豐）公路、貴昆鐵路、成昆鐵路建設的鐵道兵戰(zhàn)士“歷閱”的心路歷程。有感于電視劇《鐵色高原》演出后“鐵友”、“鐵迷”的激情，我將這塵封了數(shù)十年的組詩奉上。</p><p class="ql-block"> 作品雖稚嫩，但也真實。為保持原貌，今一字未改。</p><p class="ql-block"> 考慮到組詩較長，以下未按新詩通常的按句提行的方式排列，而采用了舊體詩“古風”的排列方式。尚有不當，請見諒。</p> <p class="ql-block">第一組 晚霞</p><p class="ql-block">（一）</p><p class="ql-block">天邊飛起晚霞，連綿群山如畫，云彩俯身問烏蒙：“你可準備睡下？”山峰靜悄悄，生怕把戰(zhàn)士打攪，他，昂首挺胸，炯炯有神的眼睛里，涌起感情的波濤。他橫槍佇立，炯炯的眼睛，望著滿山大道小道。</p><p class="ql-block">為這大道小道，磨破多少雙鞋，為這大道小道，多少人把真理尋找。如今啊，它們匯成枕木軌道，推送時代列車的奔跑。想著這一切，他更精神抖擻，恨不得舞動刺刀，把霞彩挑起。染上鋼鐵的軌道，榮幸和留戀啊，全注入這最后一班哨。</p><p class="ql-block">在這個時候，又有多少人挑上石渣進隧道，祖國的衛(wèi)士，雪山的雄鷹，大海的獵手，正在天涯海角伏虎斗蛟。公園里的散步，電影院的熱鬧，母親手中的奶瓶，兒童肩上的書包……</p><p class="ql-block">億萬雙熱情的眼睛，正把戰(zhàn)士仔細瞧。體多壯，身多高，臉上是否掛著笑？</p><p class="ql-block">地球的一角，可也有炮聲、呻吟、狼嚎，億萬雙信任的眼睛，正把戰(zhàn)士仔細瞧，胸多闊，情多少。</p><p class="ql-block">風兒吹，樹枝搖，群山舞成連天濤，山那邊，一陣臼杵一陣笑。山南海北涌來，長江黃河滔滔，萬里江山，期望戰(zhàn)士用肩挑，大地驀然舒開臂膀，要將戰(zhàn)士擁抱。熱血上涌，彩霞飛來，看那戰(zhàn)士的臉紅了。</p><p class="ql-block">說不完的懷念，深情的回憶，象決堤的洪水，匯入山的海濤。</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二）</p><p class="ql-block">六年之前，鶴皋巖上，常有一個青年眺望長江，胸前白底的?；眨种泻窈竦闹v義，映射著清秀的面龐。</p><p class="ql-block">長江水默默東逝，甩下群山，迎著朝陽。一天，一天，一年，一年，從不停留，從不返向。那靠岸的漩渦和回流，多少次被擁擠，卷入了長江的中央。江水??！送走了多少先人的詩句，送走了多少偏西的太陽，送走了多少山城的燈火，送走了多少黑暗和憂傷。江水??！迎來了千里富庶，迎來了億萬人感情的波浪，迎來了雪山的歌，峽谷的笑，且看那風涌帆張。</p><p class="ql-block">人們愿在那滾滾的浪濤中，讓自己的身影猛蕩，愿把這滿胸豪情，注入這滾滾的長江。鋤頭、鋼筆、講義……將全部匯入東流，永不停留，永不轉(zhuǎn)向。</p><p class="ql-block">世界上千般變化，長江水依然浩蕩，年復一年，長此以往。</p><p class="ql-block">每當青年坐在鵝公巖上，那萬噸江水沖進他心房。江水在全身流，熱血在江中蕩，初升的紅日，兩岸的青山，遼闊的原野，無際的海洋……全化著一臉青春。心坎上多少只愛情的歌，默默向東方。</p><p class="ql-block">夏日曬，秋風涼，江水落，江水漲。迎來多少次枝青？送走多少次葉黃？只要大江依然東去喲，青年的心聲總是鏗鏘。</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三）</p><p class="ql-block">照常的天高氣爽，照常是東去的大江，如今晨風拂面，卻為啥有些異樣？整齊的隊列，嶄新的軍裝，厚厚的講義變成背包，慷慨的歌聲兩岸飛揚。</p><p class="ql-block">多少次臨江的情景，又在心頭浮起，學校、工廠、同事，全飄在水面上。</p><p class="ql-block">江這邊，炊煙裊裊，汽笛聲繞山崗。江那邊，山林隱隱，煙霧中似有軍號響。</p><p class="ql-block">渡船南駛，浪花飛濺，他多少次回頭看望，問一聲“此去江南何日返？”卻又是“四海為家驅(qū)愁腸”。</p><p class="ql-block">過山村，越盆沿，風蕭蕭，赤水寒。嘆一聲“比我蜀國何荒多”，心潮如山起波瀾。</p><p class="ql-block">蜀丘、黔山、滇壩，親歷江山收眼界；沉默寡言，萬般感慨賦予筆尖。</p><p class="ql-block">本子的每一頁，都插上學生牌的標簽，心坎的每一步，都踩上很深的腳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四）</p><p class="ql-block">天高日皓，風兒輕繚，皓鏡里，一個個親切的面貌，重慶崖，山城霧，激起長江浪濤高。</p><p class="ql-block">一年一度秋月白，勾來思念，洗去煩惱。碧空皓鏡難常有，長江水，永滔滔。</p><p class="ql-block">正當軍訓緊張進行的時候，中秋節(jié)悄悄到來。明月中丘巒隱隱，腦海里常浮起故友的笑。</p><p class="ql-block">有人問，“軍旅生活是否舒適”？“一張張藍圖是否丟掉”？“十數(shù)年寒窗總勿忘吧，前面定是那金色的路標……”？</p><p class="ql-block">抬頭望明月，月里暗影漸飄渺，低頭望大地，水珠粼粼如瓊瑤。</p><p class="ql-block">是啊，平直的路，總不容易摔跤，若是對泥濘沒有戒備，平直反倒會變成牢騷。</p><p class="ql-block">泥濘，荊棘，需要人們?nèi)デ謇恚街钡穆?，理想的路，需要人們親手去締造。</p><p class="ql-block">天高月皓，風兒輕繚，三分涼意，七分熏陶，望著那潔白的秋月，歷閱臉上掛著笑？</p> <p class="ql-block">第二組 密林的路</p><p class="ql-block">（一）</p><p class="ql-block">西雙版納的冬日，溫和地把戰(zhàn)士照耀，清清的羅梭江水，洗去旅人的疲勞。</p><p class="ql-block">椰樹木瓜菠蘿，映射著傣寨的豐饒。粗大的藤，參天的樹，挽著白云頭上飄。</p><p class="ql-block">走啊，走啊，沿著密林中的小道——不毛之地燃起篝火，陰森的森林里穿梭著爽朗的笑。</p><p class="ql-block">暴雨劈頭下，山澗起狂濤，古樹奏起裂山曲，竹林里頭戰(zhàn)士刀。</p><p class="ql-block">一根竹，一身水，一顆樹，一腳蟥蟻一腳草。漂亮的軍營，閃光的刺刀，高大的圖書館，俱樂部里的歡笑……全變成依稀微風，牽動樹枝輕輕搖。美麗的還是，戰(zhàn)士砍出來的林蔭道。</p><p class="ql-block">沿著彎彎的林蔭道，砍來多少樹，割來多少草，順著蜿蜒的小溪，一座座茅屋迎春到。沿著彎彎的林蔭道，流來流去多少把鐵鍬，順著蜿蜒的小溪，勞動號子震垮了多少山皋。</p><p class="ql-block">清晨，迎著百鳥的歌聲，戰(zhàn)士土飛車一般跑，中午，頂著初春的太陽，戰(zhàn)士用汗水洗澡。傍晚，炮聲催大地入睡，夜深，篝火把林海照耀。日復一日，旬復一旬，笑摻著歌，歌和著笑，為了祖國的榮譽啊，還有誰理會這點疲勞。</p><p class="ql-block">手僵了，刨；肩腫了，挑；腰痛了，彎；腿軟了，跑。戰(zhàn)士心中只有一個想法，快修通勝利的大道。</p><p class="ql-block">對于初出茅廬的新兵，這一課多么重要。歷閱勝利地咬緊牙關，踏上這密林中的小道。</p><p class="ql-block">“驕步古林新路，仰看林密坡高，忠勇戰(zhàn)士立功勞，奇跡出在今朝?！笨粗谝惠v汽車駛來，歷閱臉上浮起愜意的笑。</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二）</p><p class="ql-block">小溪旁鑼鼓掀天，森林開始睡眠，明月如鏡，云滾似棉，一串串家鄉(xiāng)小曲，戰(zhàn)士談笑陣陣吹。是對未來生活的向往？是對家鄉(xiāng)的留戀？是對取得成績的慶祝？是對新境的情感？戰(zhàn)士心中的火，把原始森林點燃。</p><p class="ql-block">篝火隱隱，琴聲悠然，這生日之夜的晚會啊，會給歴閱引來多少懷念。</p><p class="ql-block">一年之前，歴閱住在療養(yǎng)院，山城燈火如繁星，長江中鱗光片片。龍鳳山上一輪月，把生日的氣氛圈點。側(cè)耳聽，工廠汽笛發(fā)巨響。低頭望，出洞火車吐白煙，第二十個生日啊，為何這般無聊？工廠的藍圖，學校的書卷，都曾是歴閱的向往。理想的工作，卻也是如此淡然。渾身乏力，精神困倦，哪里是青年的歸宿？斗爭的樂趣從何而言？</p><p class="ql-block">樹林的熒光代替了山城燈火，颯颯聲掩蓋了震耳的汽笛。云，照常飄；月，依樣園。憂傷和悵惘啊，卻再也不會重演。</p><p class="ql-block">聽，那歡快的聲音，已不是一年之前。人群中洋溢著，新的溫暖。那陣陣彈奏的，不是家鄉(xiāng)小曲，而是勞動的旋律，戰(zhàn)斗的序言。</p><p class="ql-block">曾記得昨天前天，指導員多少次“點名”：“謙虛謹慎，在何處尋，知識青年的榜樣，就在眼前，你看他，勤勤懇懇，好學上進，誰知他是大學生，是技術(shù)員”？多美好的贊譽，灌溉著歴閱的心田，多少雙熱情的眼睛，把青春的火把點燃。</p><p class="ql-block">曾記得昨天前天，歴閱獨自坐在溪畔，清清溪水，長流不返。片片樹葉，起伏回旋，贊溪水穿林過溝，永不疲乏。問溪水歲月奔馳，何日傍岸？呵！溪水啊！終因你有那永不停滯的脾氣，你一定會透過森林，瀉下高山，到達坦坦平原。那青青秧苗，條條溝渠，正把你久盼。</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三）</p><p class="ql-block">森林的春天悄悄來到，山花香味隱隱飄。抬頭望，青枝綠葉仍依舊；低頭看，枯枝朽葉更蕭條，唯有溪邊鳥，聲聲叫。</p><p class="ql-block">誰見過春天的枯藤？誰見過清明時節(jié)落葉飄？野果擊哨棚，院內(nèi)山羊跑，南國林海新境地，把鐵道戰(zhàn)士熏陶。</p><p class="ql-block">對山峰，笑；對森林，笑；對困難，笑；對勝利，笑。鐵道戰(zhàn)士的笑聲，激活了生活的波濤。</p><p class="ql-block">然而對于歷閱，笑臉卻是那么復雜，是信任還是懷疑？是稱贊還是嘲笑？……全憑自己認真甄別，全憑自己去精取精，細細咀嚼。多少次考驗，他經(jīng)受住了，在懷疑的背后，不正隱匿著：踏實，再踏實；提高，再提高，對于這一切，又何必計較。多么嚴峻的四個字，在歷閱心中跳躍：鍛煉，改造。</p><p class="ql-block">炮聲稍停，鑼鳴又起，慶功大會多熱鬧。一朵朵紅花，延下光榮的姓名；敬慕的目光，把受獎戰(zhàn)士擁抱。這一切一切，掀起歷閱的心潮……是忌妒嗎？不！</p><p class="ql-block">他歷閱多少榮譽的得失，然而這生活的又一課，該標上怎樣的符號。難道贊語尚有真?zhèn)?？難道這是生活難題把我考？難道自己尚無誠意？難道滿腔熱情竟煙消？</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四）</p><p class="ql-block">腳踏南國界，群山迎風開，鮮花笑迎客，香澀令難猜。</p><p class="ql-block">肩負行李逕南去，葉蔽日光草絆鞋，只因營在林深處，戰(zhàn)士揮刀把路開。</p><p class="ql-block">南來北往傣家笑，東紅西綠兩國風，山巍巍，林如蓋，難得天公巧安排。</p><p class="ql-block">堅貞自有風前竹，笑持青翠贈村寨，枝干如彈轟然炸，綠色煙云升起來。</p><p class="ql-block">對竹林，歷閱臉上愁容改，寂寞的森林里，風聲多歡快，看那日烈如火，何愁山路多徘徊。</p> <p class="ql-block">第三組 山如海潮云如帆</p><p class="ql-block">（一）</p><p class="ql-block">春風不倦地吹綠森林，千紅萬綠競爭著爆炸青春。艷麗奔騰花如海，波濤涌醒了沉睡的生命。</p><p class="ql-block">在沉寂和苦悶時，歷閱把憂郁捏得緊緊，唯恐它的爆炸，會燒毀漸綠的叢林。那隱匿的憂郁，化著仔細搜索的眼睛，悄聲的嘆息，變成對千萬事物的傾聽。</p><p class="ql-block">在成百的戰(zhàn)友中，聽到的是笑聲朗朗，在成百的戰(zhàn)友中，得到的是無聲的命令。班長白云，是樸質(zhì)的普通一兵；鮮艷的五好證書，不曾在他眼前晃動；堂皇的立功獎狀，不曾占據(jù)他純潔的靈魂。多少次困難面前，他喊出一個‘干’字，在有缺點的時候，他笑著聆聽別人的批評……</p><p class="ql-block">所見所聞，調(diào)動了歴閱的思緒，班長他不會考慮自己的志向嗎？為啥他不為個人的得失操心？這農(nóng)民出身的戰(zhàn)士，是怎樣看待人生？</p><p class="ql-block">在一些人看來，知識會予人高尚的人品，那一迭迭書本，侃侃的談論，是個人最寶貴的財產(chǎn)。不正是那與眾不同的特殊性，鑄就了自己思想上的裂痕。在誠懇的戰(zhàn)友面前，自己的態(tài)度多不相稱。</p><p class="ql-block">一次次工間休息，人們談到山南海北，山區(qū)的荒蕪，南國的人情，哨所里的衛(wèi)士，開山的炮聲……這些開始打入歷閱的心坎，使他漸漸明白，祖國是如此組成。人們的生活，決不能只是上班、吃飯、看電影，那些為祖國吃苦茹辛的人，最是可敬可親。</p><p class="ql-block">烈日蒸蒸，汗河滾滾，在這個時候，要說享受吧，最大的莫過半杯開水，一片林蔭。不身臨其境的人，怎會理解此話的真情？可鐵道兵戰(zhàn)士啊，在領取這份享受的同時，又想起了多少事情，我們揮鋤的地方，曾灌有同胞的淚水，曾響過人民反帝的炮聲，在我們打眼裝藥的地方，將會開出紅花遍地，將有火車汽笛的轟鳴。誰說我們只會幻想？誰說我們平淡一生？當我們撫鬚笑談困難時，那又是怎樣的心情？</p><p class="ql-block">吸著森林的空氣，歴閱感到格外清新。伴著艷麗的花朵，戰(zhàn)士的臉象團團紅云，聽著和諧的笑語，個人的煩惱被甩在腦后，對著新的道路，他準備著走上新的歷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二）</p><p class="ql-block">成天鍬、錘不離手，歷閱和石頭打交道。一筐筐泥土，一束束火星，把幼稚的靈魂重烤。</p><p class="ql-block">“平凡的勞動，是否會把你志氣磨掉”？縱然這是簡單的問話，卻似那狂飆進山漕。松柏巍巍立，小樹隨風倒，吹得草坪如滾浪，激起溪水成雨飄，這嚴肅的問題，怎樣不在他的心中縈繞。</p><p class="ql-block">連隊送走技術(shù)兵，歷閱心中暗自笑，無論如何，領導也不會忘掉……即將接觸的機器，已在腦海里運行?？上材菚纠碚摚帜茉趯嶋H中提高。</p><p class="ql-block">一批兩批，總沒有歷閱姓名；一月兩月，仍然是那樣的標號。抬眼望林林正密，側(cè)耳聽歌歌更高。啊！這鍛煉期限倒難定，滿谷云霧常年飄。</p><p class="ql-block">親密戰(zhàn)友將離別，依依揮手向云濤，“旅途難料晴和雨，有向無難”，這鏗鏘的話語在心中跳躍。</p><p class="ql-block">“人生曲折何所懼，只怕盲目和自高”。對種種環(huán)境的適應，正好把舊的意識改造。前程既已如此安排，就當勇敢地邁上新道。</p><p class="ql-block">山如海潮云如帆，白帆點點匯成濤。濤也帆，帆也濤，熏人肺腑繞人腰。山巍巍，樹搖搖，歷閱凝神向云濤：一別好戰(zhàn)友，二逐云霧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三）</p><p class="ql-block">林海常有風和雨，風吹雨打林更青。河心自是鵝卵石，流水沖洗石最純。</p><p class="ql-block">歷閱生病的時候，苦悶伴昏沉，那不甘示弱的習慣，促使著他把病體支撐。同志們從手中奪走工具，又把歷閱的水壺藏隱。從指導員到衛(wèi)生員，都為這普通戰(zhàn)士忙不停。</p><p class="ql-block">噴香的面條難以下咽，而他的心為此不能平靜。難道一斗就算罷，豈能再唱病中吟。起來吧！起來吧！去把新的道路開辟。起來吧！起來吧！多賞一下森林的新春。病魔，只能欺負懦夫，在堅決戰(zhàn)斗面前，他軟弱得多么可憐。歷閱勝利走上工地，新路上布滿了他的腳印。</p><p class="ql-block">熱情的歡呼，誠摯的慰問，但同志們誰也不愿，袒露自己的心：“戰(zhàn)友，你回去吧，你的任務由我們來完成!”</p><p class="ql-block">歷閱頭昏腦脹，但神智依然清醒，看，班長默默地加快拌合，小劉流著汗一人整平。每個戰(zhàn)友的眼里都刻著，“快喲！快在新路上，鋪上第一層”。</p><p class="ql-block">太陽如火炙烤著大地，山泉聲聲好似銀鈴。那一撮撮泥土，自豪地散發(fā)著沁人的香氣。那一顆顆鋪路石子，歡蹦跳躍亮晶晶，一條嶄新的路，默默地伸向密林深處。一顆顆石子，一撮撮泥土，在新路上墊上厚厚一層。</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四）</p><p class="ql-block">雪花飄飄，寒風怒號，小草如棒枝如刀。高峯被裝扮成晶瑩宮殿，山路凍成擋關的長矛。戰(zhàn)士身披千嶺白，要把山顛的樹條尋找。一條條險峻的路，不斷使行人摔跤。但是，路啊，怎么也不能把戰(zhàn)士難倒。摔倒，爬起來，多少次這樣的循環(huán)，為戰(zhàn)士增添著自豪。</p><p class="ql-block">選定的道路，選定的目標，任你千難萬阻，也不能有分毫動搖。險惡的冰路上，照常是軍衣飄拂，刺骨的寒風里，依然有歌聲和歡笑。</p><p class="ql-block">冰棱落在衣領里，被戰(zhàn)士熱血融化掉，腔腔熱血盆盆火，融出冰山路一條。</p><p class="ql-block">歷閱走著戰(zhàn)士的路，在懸崖上倚天揮刀，一捆樹條一堆水，一身爛泥遮不住笑。</p><p class="ql-block">站在高峰上，把祖國山河看個飽。身后是刺天的巨劍，山原象綠色的波濤。</p> <p class="ql-block">第四組 路途雜談</p><p class="ql-block">(一)</p><p class="ql-block">南國的原喲南國的風，季季風雨自不同，春雨濕處路油亮，夏雨沖刷溝縱橫，秋雨纏綿路難走，冬至又吹刺骨風。秋替夏，春替冬，驅(qū)去霜雪花又紅。</p><p class="ql-block">和歷閱交往的戰(zhàn)友，生活道路各不同。有城市的工人，有山區(qū)的農(nóng)民，有勤勞的青年，有未經(jīng)錘煉的學生，那一堆堆矛盾，把戰(zhàn)斗的生活貫通。</p><p class="ql-block">在歷閱的班里，有一個戰(zhàn)士楊洪，山區(qū)的陡坡，練就他壯實的大腿，童年的辛苦，染黑了他忠厚的面孔。多少次激戰(zhàn)中，他咬緊嘴唇猛干，每當下達了任務，他便默默地走出工棚。</p><p class="ql-block">和同志發(fā)生了矛盾之后，他賭著氣象一頭小熊，執(zhí)拗勝過了聰明，嘟嚷代替了和風。一次次耐心的談話，說得他心悅誠服，在具體矛盾面前，深刻的認識又化成空濛。</p><p class="ql-block">在歷閱的心中，常浮起這樣的想法，“快把他調(diào)走吧，他多可能丟掉‘四好’的光榮，我的責任既已盡到，又何必多做無用功”</p><p class="ql-block">“你別看我性情執(zhí)拗，也還有多少事翻滾在心中，那苦難的童年生活，皮鞭，饑寒，鑄就了我的固執(zhí)。當然，今后要改，請看我的行動”</p><p class="ql-block">一席平淡的話，沖擊著歷閱的腦海；一顆火紅的心，在歷閱眼前跳迸。楊洪滾燙的臉，烘烤著歷閱晶瑩的淚水。階級兄弟的情誼，使他們越靠越攏。</p><p class="ql-block">從這樣的談心中，歷閱吸收了豐富的營養(yǎng)，和工農(nóng)群眾結(jié)合的道路，自然地蜿蜒在山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二）</p><p class="ql-block">生活象那無邊的海洋，時刻滾動著洶涌激浪，多少有意義的故事啊，在波中閃著鱗光。</p><p class="ql-block">在歷閱的戰(zhàn)友中，有一個名叫瑩陽，他生活道路上的一段故事，為他幼稚的臉蛋新添了端荘。</p><p class="ql-block">五年前的某工廠里，生活著一對童年的好友——大芬和瑩陽。工件似水流，機床閃寒光。歲月隨著機聲流轉(zhuǎn)，幼芽伴著金屬的花束成長。天真無邪的少年時代，為他們播下了愛情的良種，春天的桃株，含苞待放。</p><p class="ql-block">在一株桃樹下，大芳向瑩陽談著向往，瑩陽為了對未來負責，給大芳指出了某些缺點，對于大芳提出的問題，建議以后再講。</p><p class="ql-block">一把無名的火，從大芳心頭燃燒，幼稚的好勝心，在她眼前布起霧帳。</p><p class="ql-block">三個月后，瑩陽又來到那談心的地方，精致的木椅覆蓋著灰塵，桃花早已凋零，花瓣上沾滿了烏黑的泥漿。獨個兒送走了春風春雨，一雙眼脹滿了大芳的影子。串串問題，多少次在他腦海中回蕩。</p><p class="ql-block">人的一生中，總要接觸許多朋友，難倒最可貴的不是紅心相映。又怎會有喜怨悲傷。對朋友的責任感，卻成了知心的障礙，深厚的情誼，何須用生活的尺度衡量。抬起頭來，舒開笑臉，眼前是一幅美好的景色，油綠的桃葉自由擺動，飛射的游艇翔著雙槳。</p><p class="ql-block">大芳開始了嶄新的生活，跳著走路，笑著歌唱，而隨著追逐的日月，笑臉上又罩上迷惘，她的澀啊，終以冷漠將她的心靈刺傷。</p><p class="ql-block">又過了一年，大芳的臉上新添了頹唐。沉重的生活擔子，壓在這個年輕姑娘的肩上。</p><p class="ql-block">一次從市場回來，大芳的錢和多種票券盡已丟失。困難象一尊巨魔，恐嚇著他們母子倆?！按蠓?，有啥困難嗎？”瑩陽正站在大芳的面前，這出自肺腑的一句問話，給大芳溫暖和力量。“這錢和糧票你拿去用吧！讓我和你分擔困難，別難過喲，千萬為孩子作想。”所給的哪能用一百元計算，真摯的感情何止千斤重量。對著可以信賴的朋友，大芳止不住熱淚盈眶。感情向那決堤的洪水，呼嘯著奔騰在她心房。是回憶吧，是后悔吧，是感激吧，盡變成濛濛林陰道，但見行人熙來攘往。</p><p class="ql-block">瑩陽依然是往日的瑩陽，大芳已不是昔日的大芳。</p><p class="ql-block">瑩陽報名參軍了，大芳抱著孩子凝望著遠方，山坡上聽得見市井的噪雜，歡送應征者的人群已不知去向。</p><p class="ql-block">眼前是縱橫的道路，耳中是汽笛的聲響，她心頭的千言萬語，盡化著秋水一江。一片落葉輕輕飄下，蓋在孩子酣睡的笑臉上。</p><p class="ql-block">江心白帆隨秋去，鶴皋巖邊風正涼。</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三）</p><p class="ql-block">夏日的夜晚，細雨纏綿，旅館的盥洗處，一群青年笑聲不斷——聽說這是由重慶的街道，走向昆明安裝公司的第一天。</p><p class="ql-block">笑聲，意味著對未來生活的向往，歌聲，飽含著對山城生活的留戀。笑聲，充滿了對家鄉(xiāng)、親人的祝福，歌聲，充滿了建設祖國的自豪感。誰說他們流過離別的眼淚，誰說他們沉默寡言，請看這張張笑臉。</p><p class="ql-block">多么美好的黃金時代，多少理想，抱負懷在心間。‘走向生活’四個字，浸透了多少青年。不！這不是不相識的男女，我仿佛也在他們中間。此情此景，不正是五年之前。</p><p class="ql-block">“你們是學生嗎？” ？“不！我們是街道辦事處的人”?！斑@算調(diào)去昆明了” ？“三年之后有探親假”。短短的幾句回答，多么婉轉(zhuǎn)。令人忽然覺得，這只是一群幼稚的青年，但愿那生活的浪濤，洗去他們個人的雜念。讓那生活的煉鋼爐，把他（她）們的意志煉堅。</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四）</p><p class="ql-block">每天有上千的矛盾，每月有上萬個問號，歷閱在認識瑣碎事物的過程中，把自己的頭腦向著智慧靠攏。什么是對自己的告誡？什么是對自己的促進？那里是自己的方向？用什么來把道路貫通……？</p><p class="ql-block">有人有吸煙嗜好，戒了多少次也只是空談，有人有貪玩的脾氣，“唉！這星期天沒過好——打撲克打得頭腦脹痛”。晶瑩的水棱，蕭條的西風，都企圖把戰(zhàn)士撼動。</p><p class="ql-block">在歷閱的心中，洪亮的鐘聲時刻響起：頻繁的小事，閃爍著閃眼的光彩；常見的矛盾，升華成漫天霓虹；年輕的學生，接受了生活。</p><p class="ql-block">有人有吸煙嗜好，戒了多少次也只是空談，有人有貪玩的脾氣，“唉！這星期天沒過好——打撲克打得頭腦脹痛”。晶瑩的水棱，蕭條的西風，都企圖把戰(zhàn)士撼動。</p><p class="ql-block">在歷閱的心中，洪亮的鐘聲時刻響起：頻繁的小事，閃爍著閃眼的光彩；常見的矛盾，升華成漫天霓虹；年輕的學生，接受了生活的洗禮。逝去的歲月，把昔日的猶豫銷溶。</p><p class="ql-block">用什么來衡量人的能懦？難倒是那秋日春風？用什么來衡量人的收獲？不正是那生活步履覆滿萬千山叢？路，蜿蜒的路，勝利的路，閃著銀色的光。別看他沉默中還帶著靦腆，千軍萬馬在他心頭運動。</p> <p class="ql-block">第五組 太陽火紅</p><p class="ql-block">（一）</p><p class="ql-block">山間升起了早晨的太陽，向大地瀉下萬道霞光。天上扯起了紅色帷幕，連隊回蕩著春風的歌唱。美好的山原，親切的連隊，怎不使戰(zhàn)士神往。</p><p class="ql-block">回憶起戰(zhàn)斗的日日夜夜，渾身又添了新的力量。昔日談心時坐的石板，被赤熱的心磨得閃光，戰(zhàn)友的言行笑貌，相別前親切的囑托，在歷閱的心中匯成思念的海洋。</p><p class="ql-block">戰(zhàn)士有這樣的美德，到處都可以是自己的家鄉(xiāng)。多少次離別的留戀，多少次撫摸親手建造的橋梁，多少次節(jié)風沐雨，多少次轉(zhuǎn)戰(zhàn)祖國最需要的地方。任你雷擊電閃，任你雨暴風狂，茁壯的幼苗啊，依然頑強地生長。</p><p class="ql-block">光輝的時代，給人們提供了肥沃的土壤；熾熱的年華，閃著紅光。</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二）</p><p class="ql-block">在偏僻的山中修路，容易想起山那邊……祖國似那千里駿馬，家鄉(xiāng)變成美麗的林園。</p><p class="ql-block">站在隧道口，面前是那重疊的高山，它象一尊尊巨大的惡魔，把山區(qū)和內(nèi)地的道路阻攔。為使叢山變通途啊，戰(zhàn)士用開山的炮聲代替了對家鄉(xiāng)的惦念。</p><p class="ql-block">山那邊，常傳來豐收的喜訊，山那邊，祖國建設飛躍發(fā)展，山那邊，遼闊海洋大動蕩，山那邊，自力更生道路越走越寬。別看這是交通閉塞的山區(qū)，它和五洲緊相連。</p><p class="ql-block">這時刻的山那邊啊，該是田園綠浪，工廠白煙。山城行人盡帶笑容，長江白帆依舊往返。人們是否知道，這尚在遠方的新成員，新的戰(zhàn)斗崗位，已把戰(zhàn)士久盼。</p><p class="ql-block">新鋪的枕木發(fā)出香味，閃光的鋼軌分外耀眼—— 一條嶄新的路，通向山那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三）</p><p class="ql-block">歷閱輕輕踱著步子，來到本班工具房，那一柄柄鐵鎬，閃著柔和的光。它們雖無告別的話兒，可也深情地把自己的主人看望。</p><p class="ql-block">手繭隨著木柄的細小而加厚，意志隨著紛飛的石土而增強。從厭惡到建立感情，經(jīng)過多少斗爭啊……年輕的歷閱，在和它們交朋友的過程中成長。</p><p class="ql-block">歷閱拿起一把八磅錘，深情地把它打量。錘頭磨出美麗的光澤，木柄被汗?jié)n染得烏亮。</p><p class="ql-block">記得第一次把它帶上工地，就得到同志們的贊賞?！八旧孛廊缤瘘S”，“它質(zhì)地堅韌永不折傷”。和釬頭巖石多次交戰(zhàn)，更加顯示了它的鋒芒。變黑的木柄雖不華麗，熟悉施工的人們，卻對他寄予了更大的希望。是??！這是一柄好錘。好木！好鋼。</p><p class="ql-block">“錘再好也畢竟是錘，哪有計算尺精致大方”？五年的生活實踐，使歷閱知道了，這是無知和荒唐。要懂得工具的寶貴就得親手掂掂它的分量。</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四）</p><p class="ql-block">營房依舊是數(shù)年前的模樣，背靠險峰，面向千嶂。在歷閱的腦子里，并未把入伍前的想象遺忘。藍天作那生活的銀幕，深谷風虎嘯龍吟，恰似戰(zhàn)士縱情歌唱，隧道是那高大的圖書館。工具是那雪亮的刀槍，從新的角度初發(fā)，對部隊的猜測并不是空想。</p><p class="ql-block">歷閱在幼年的時候，曾有這樣的遐想，如果在某一時刻，人類的肉體的感覺，精神的舒張，全停止在一條線上：半空凝固了欲墜的雨滴，大海涌起定型的波浪，永遠永遠，活世界只有硬和僵……。</p><p class="ql-block">在這一時刻即將到來的時候，人們會著手準備什么呢？有人嘴里嚼著新鮮的蘋果，有人在樹蔭下?lián)u扇乘涼，有人在飽賞迷人的春色，有人給孩子喂著奶水，有人坐了舒服的沙發(fā)，也有人忙碌著欲當新娘。這最后的抉擇，怎不是慎重而緊張。</p><p class="ql-block">然而。在一些人為自己安排永遠舒適的同時，一定會有人為活著的世界貢獻最后的力量。他們最大的幸福恰是人們微笑的臉龐。作這樣的人，是歷閱新的向往。</p><p class="ql-block">山間升起火紅的太陽，向大地瀉下萬道霞光。隧道里傳來車輪的歌聲，幸福的泉流在心中蕩漾。松柏巍巍立，道路寬又廣——看，火車訇然沖出隧道，呼嘯著奔向前方。</p> <p class="ql-block">后記：</p><p class="ql-block">寫《紅爐之歌》，寫了八個月。要說把生活的積累也加進去，那又何止數(shù)年。</p><p class="ql-block">由于客觀條件的變化，使我不得不在各種環(huán)境里來寫：在部隊的床邊坐著寫，在膝蓋上寫，在汽車、火車上抖著寫，在辦公桌上靜靜的寫。除了兩個月之外，大多數(shù)寫作時間在部隊，在三省的輾轉(zhuǎn)途中；而有一半的篇幅是復員后寫的。</p><p class="ql-block">復員之后，因工作需要，照說不應致力于這樣的寫作了，但決心即下，又怎能半途而廢呢？ </p><p class="ql-block">因以上及其他種種原因，寫草稿之后未經(jīng)更改。尤其不注意章句雕琢。</p><p class="ql-block">尚若它在數(shù)年乃至數(shù)十年后對自己有一點參考價值，那就足夠了。</p><p class="ql-block">鐵五師 龍光復 1966年成稿于重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