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行走在塵埃里</p><p class="ql-block"> 作者 田偉英</p><p class="ql-block"> “行走在塵埃里”這幾個字的靈感來自于我娘。在我的整個成長過程中,她給我說過很多的民間諺語,但是如果你真的讓我在此時此刻說出幾句來,我還真的不能一一將她們想起。但是那些封塵的句子會在不同的語言環(huán)境里,在某個想要表達(dá)的瞬間,會非常自然的從我的大腦庫存中迅速跳出,而且我能將它們運用的十分準(zhǔn)確,也可以說是沒有一絲一毫的錯誤。</p><p class="ql-block"> 因為那些東西早就刻在了我的骨子里,融進了我的血脈,包括我全身的每一個細(xì)胞都浸滿了娘說過的諺語的分子。</p><p class="ql-block"> 我這個人就是這樣,別管說什么總能夠說著說著就跑題,必須在自己有意識的提醒下,才能強迫自己回歸原題,就像此刻——現(xiàn)在。</p><p class="ql-block"> 剛才所說的靈感來自娘所說的“吃土,喝土,死了入土”這一句諺語。娘說這句話的情景,我已經(jīng)不記得了,那時候我還很小,小到我還不能理解這句話的意思。央求娘給我講其中深意的情景我還是有點印象的,盡管印象模糊。</p><p class="ql-block"> “你看我們喝的水是不是來自地下,我們吃的所有東西是不是都是土里長出來的,人死了之后,是不是又被埋在泥土里,你說這不是“吃土喝土死了入土”又是什么?”</p><p class="ql-block"> 在我有限的生命里,在我有限的認(rèn)知里,娘真的是無所不知,無所不能,她是偉大的,也可以說她就是我兒時的神話。</p><p class="ql-block"> 我不可能永遠(yuǎn)的小,認(rèn)知也不可能永遠(yuǎn)的少,同樣娘也不會是我永遠(yuǎn)的神話。上了初中,我學(xué)了化學(xué),知道了水就是h2o1。這個成分和土根本沒有半毛錢的關(guān)系,尤其是后來我們飲用了地表水——黃河凈化水,也知道喝的水也可以不是來自于地下。特別是后來我知道了天葬、水葬,尤其是現(xiàn)行的火葬,才知道人死了也是可以不用入土的,我們也可以化作一縷青煙隨風(fēng)飄散,亦可以隨水任意東流。</p><p class="ql-block"> 但兒時烙在心里的印記,是永遠(yuǎn)也抹去的,也無法抹去。很多時候,我依然會引用娘給我說過的話“吃土喝土死了入土”,說完后才會反應(yīng)過來,然后笑笑自己。我知道當(dāng)時在場的每一位文化人,也許都會笑我的無知。對此,我從不解釋,因為我知道,無論我怎么說,都是無益的,無論我怎么解釋,也退不去我的本色——黃土色。這一每個人都能明顯看的出來本色。</p><p class="ql-block"> 其實我土也不是沒有理由,娘說,當(dāng)年我出生的時候,離開母體,最先接觸到的就是土。那種土不是普通的泥土,它被我們叫做沙土。40年前,沙土是珍貴的,誰家有孩子都離不開。它大致相當(dāng)于現(xiàn)在的尿不濕。</p><p class="ql-block"> 但沙土在我們老家,并不是隨處可見。因為我的村里的土地非常的肥沃,莊稼長勢很好。但是沙土是不宜種莊稼的。當(dāng)時有一個出產(chǎn)沙土的好地方,我家后面的河堤的某段。方圓很遠(yuǎn)村子里的人,都來這里挖沙土。日子長了,便被掏了個很大的洞。再往后沙土質(zhì)量也就不好了,有了粘土的成份,不再是純的沙土。于是又有人開發(fā)了新的地點。</p><p class="ql-block"> 不僅沙土的挑選規(guī)格高,它的用法也是非常講就的,首先要把挖來的沙土?xí)窀?,曬時一定要放在干凈的地方,曬干之后再用篩子把沙土篩一遍,把其中的大顆粒挑揀出來,將細(xì)膩的存放在袋子里。用的時候,挖出一部分放在尿布上,用在鍋底下燒熱的磚燙沙土,直到沙土的溫度和人體的溫度差不多。然后把孩子放在和體溫差不多的沙土窩里,用尿布裹起來,再用小棉被一裹。等沙土唄尿濕后,直接扔掉,換上新的沙土,程序和前遍一樣。</p><p class="ql-block"> 聽娘說家庭條件稍微好一點的,會把準(zhǔn)備好的沙土提前放在鍋里炒,說是可以殺菌,當(dāng)然能這樣做也只是少數(shù)少數(shù)人家。至少我小時候沒有過這樣的待遇,我的姐妹們也都沒有。</p><p class="ql-block"> 幸運的是,我們也都沒有因此生過病,一個個的都健康的長大了。</p><p class="ql-block"> 娘說這種方法,的確省了不少洗尿布的事,不然的話,如果像現(xiàn)在的孩子這樣,一會一洗一會一洗,家里根本養(yǎng)不活我們幾個,生活要顧及,孩子們要養(yǎng)活,哪里有那么多的時間和精力。</p><p class="ql-block"> 娘說這話的時候很顯然的有些慶幸,也有些感激,慶幸我們幾個的健康成長,感激那一包包陪伴我們長大的沙土。</p><p class="ql-block"> 無論事情過去了多少年,只要提起那些,娘總能滔滔不絕的說開,無論我們聽過多少遍,她總會一遍一遍不厭其煩的再次講起,這次的和上次的絕對不會差一個字。我真覺得這是一件奇怪的事。</p><p class="ql-block"> 那時候床上到處都是漏的沙土,孩子們也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經(jīng)常洗澡,但也不見得就有多臟。娘說沙土是干凈的,用沙土,在孩子身上揉一揉,搓一搓什么都不會有。</p><p class="ql-block"> 開始我還聽得津津有味,間或地問娘一些細(xì)節(jié)上的問題,但是遍數(shù)多了,時間長了,我也就有了應(yīng)付的樣子,只會附和幾句,“是的,是的”,“那時候的人真是聰明”之類的話給搪塞過去 。</p><p class="ql-block"> 09年女兒出生,那時尿不濕已經(jīng)不再是一個稀罕的東西,娘卻堅持給女兒用沙土。她在老家從村子南頭的大坑里把沙土運回家,然后再用大鍋給炒好。這一道工序,我們小時候是絕對沒有過的,也就是說,到了女兒這兒,我家總算得上是條件好一點了,但是其他的人家卻又早就不用這東西了,人家都用上了現(xiàn)代化的尿片,棉褲。</p><p class="ql-block"> 剛開始我也反對娘的做法,但是受不了娘的執(zhí)拗,最終我們雙方折中,白天用傳統(tǒng)的沙土,晚上用現(xiàn)代的尿不濕,于是女兒的成長便有了傳統(tǒng)的元素。</p><p class="ql-block"> 你還別說,有時候我也沒有辦法去解釋一些現(xiàn)象,沙土確實可以治愈一些濕疹,效果比藥還好。</p><p class="ql-block"> 也正是這一遍遍的重復(fù),一遍遍的搪塞,讓我慢慢染上了這些里言俗語的色彩,我也有了家鄉(xiāng)的味道,說起話來大聲豪氣,土里土氣,一眼就能讓別人看出我是一個在農(nóng)村在生活了幾十年的人。就算是后來我上了學(xué),讀了書,參加了工作,但這種土氣卻一直伴隨著我。它好像并沒有在時光的曝曬中有任何的褪色現(xiàn)象。</p><p class="ql-block"> 朋友們都戲稱我為掉渣餅,對此我不但不生氣、反感,反而非常高興,因為在那一刻我才覺得我是家鄉(xiāng)的忠誠信徒,在別人看來的缺陷,相反在我眼里卻是家鄉(xiāng)的文化,而我自然也成了家鄉(xiāng)鄉(xiāng)土文化的真正傳承者。盡管我知道這些鄉(xiāng)土氣對我的職業(yè)生涯有諸多的不利,我卻沒有丁點把他們拋棄的想法。</p><p class="ql-block"> 是的,我出生在土里,成長在土里,我就是個地道的土人,這個“土”不會因為我生活的環(huán)境改變而消退,也不會因為我身份的變化而改變。無論什么時候,我都是那個土氣十足的鄉(xiāng)下人。</p><p class="ql-block"> 帶著這身土氣,我沒有絲毫的卑怯,相反,我覺得我有足夠的力量,因為我足夠真實。我愿意帶著娘和故鄉(xiāng)賦予我的鄉(xiāng)土標(biāo)志,穿行在以后所有人世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