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禪讓·舜篇//（6）沒娘的孩子像根草老土 <p class="ql-block">握登去世，媯家塌了半邊天，父子整日啼哭，直將兩雙眼睛哭成四只紅燈籠。鄰居秦伯一家天天相勸，家里亂成一團(tuán)，整個(gè)姚墟村民無不前來看望重華父子。有人過來掃地，有人前來燒水，有人陪媯弦出去散心，有人帶重華去玩耍，父子才慢慢從悲痛中走出。重華的“燈籠”慢慢癟了，但臉上怎么也見不到笑容；媯弦的“燈籠”最終也癟了，但一雙眼皮似被黏住似的總是睜不大，瞇著眼睛看東西總是模模糊糊的。巫師弄藥水給媯弦清洗，后再加念咒、畫符，媯弦的眼睛絲毫沒有好轉(zhuǎn)，并且日漸模糊，半年以后什么也看不到了。</p><p class="ql-block">媯弦的眼睛瞎了。</p><p class="ql-block">不知那一天，有個(gè)過路游客送了媯弦一個(gè)外號(hào)——瞽叟，頑劣小孩感到好玩，暗地里叫“瞽叟”，開始遭大人叱罵，后來聽多了，也就見怪不怪，“瞽叟”的名字從暗地里叫，慢慢公開化了。</p><p class="ql-block">握登死后的一年中，瞽叟又做爹又做娘，生活十分辛苦。鄰居秦家?guī)缀跆焯爝^來幫忙，姚墟村民也你幫一天，他幫一天，但各家有各家的事，有時(shí)大家忙，就顧不了瞽叟家。這樣總不是辦法，秦伯勸瞽叟續(xù)個(gè)弦。但這個(gè)弦不好續(xù)，男的眼瞎，孩子年幼，家又貧窮，有哪個(gè)女子愿意過來挑這個(gè)擔(dān)子？秦伯發(fā)動(dòng)姚墟人出門打聽，有人說江東仇家有女，人稱壬女，壬女年近三十，尚未婚嫁。當(dāng)時(shí)十五六歲的女子就開始嫁人，二十不到的女人身后就跟著二三個(gè)小蘿卜頭了，世上竟有三十歲的女人還沒婆家，正是稀罕事。</p><p class="ql-block">壬女不算丑，但性格刁蠻，脾氣暴躁，好跟人爭(zhēng)強(qiáng)斗勝，沒有一個(gè)男子敢娶她。父母踢不出，趕不走，只能一直養(yǎng)在家中，權(quán)當(dāng)多養(yǎng)一只豬。</p><p class="ql-block">秦伯也猶豫過，但瞽叟這樣的家庭，再也找不到像握登這樣的女人了。</p><p class="ql-block">有人替壬女說媒，壬父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再四問媒人，才知并非玩笑。壬女先是扭捏了一會(huì)兒，說后娘難當(dāng)，與其到瞎子家受罪，還不如這樣了此余生。媒人不得不卷起如簧巧石，說瞎子彈得一手好琴，還怕沒飯吃，且脾氣特好，定會(huì)處處讓著你，進(jìn)了這個(gè)家，你就是家中之主了。壬女想，也是，我脾氣爆，瞎子脾氣和，我爆他和，就吵不起來了，只要我稍施一點(diǎn)性子，這個(gè)家不就是我說了算嗎？</p><p class="ql-block">壬女就這樣進(jìn)了瞽叟的家。</p><p class="ql-block">一年后，壬女生了個(gè)兒子，這孩子有點(diǎn)怪，長了個(gè)又長又大的象鼻子，于是壬女隨口為兒子取了個(gè)象的名字。</p><p class="ql-block">家中添丁，當(dāng)然是喜事，但也添了不少具體的事務(wù)。孩子哭了要抱，餓了要喂奶，一會(huì)兒拉屎，一會(huì)兒撒尿，還要燒飯、洗衣，壬女何曾吃過這樣的苦。重華做了哥哥，自然也升了級(jí)，從幫手成了主勞力，家里提水是他，洗菜是他，至于抱柴掃地更不必說。壬女將所有心思都用在象身上，對(duì)重華的衣食等，推說事忙，漸漸不管。重華的飲食，竟是有一頓沒一頓的，衣服亦是有一件沒一件的，耐饑忍寒，過著慘淡的日子。</p><p class="ql-block">瞽叟眼瞎后，不能再做農(nóng)活，只能操起五弦琴，重華牽著瞽叟走街串巷，方圓幾十里，凡有紅白喜事，必請(qǐng)瞽叟上門，空閑時(shí)，上街彈唱，也能討得幾個(gè)銅錢。瞽叟賣唱，壬女持家，重華充當(dāng)瞽叟的拐杖，有空時(shí)替壬女打打下手。壬女心情好時(shí)，偶爾也會(huì)表揚(yáng)一聲，心燥，破口便罵，重華贊不撒嬌，罵不頂嘴，一家不咸不淡地渡著日子。</p><p class="ql-block">一天中午刷鍋時(shí)，重華打破一個(gè)碗缽，壬女罵了尚不解氣，還順手甩了個(gè)大耳光，將重華趕出了家門，晚上不許他回家。重華就跑到娘的墳頭哭訴，哭著哭著歪倒在墳頭睡著了。天煞黑時(shí)有村人發(fā)現(xiàn)重華趴在握登墳頭，將其送回家。</p><p class="ql-block">回家后，又遭后娘一頓臭罵，罵他存心出她的丑，一直罵罵咧咧，直至上床睡覺才住口。</p><p class="ql-block">重華八歲的時(shí)候，壬女又生下一個(gè)女兒，取名嫘，嫘出生時(shí)是個(gè)不長頭發(fā)的白禿子，人稱敤首（kě shǒu）。</p><p class="ql-block">壬女有了自己的親骨肉，重華成了多余的人，巴不得將重華一腳踢出家門。壬女天天晚上吹床頭風(fēng)，說：“重華的命太硬，已克死親娘。下一次死的不知是你還是我?！?lt;/p><p class="ql-block">“別胡說八道。”</p><p class="ql-block">“胡說八道？你的眼為什么會(huì)瞎？”</p><p class="ql-block">“為什么？”</p><p class="ql-block">“是因?yàn)橹厝A！”</p><p class="ql-block">“我眼瞎與重華有什么相干？”</p><p class="ql-block">“重華是不是雙瞳？”</p><p class="ql-block">“雙瞳又怎樣？”</p><p class="ql-block">“人家的眼都是一個(gè)瞳子，他一人占了兩個(gè)，因?yàn)樗剂四愕耐?，所以你才?huì)眼瞎。”</p><p class="ql-block">瞽叟聽壬女說得有板有眼，也就不響了。</p><p class="ql-block">重華在打打罵罵中長大，同時(shí)也成了家中不可缺少的幫手：帶弟妹，煮飯，刷鍋，放牛，打豬菜，早起給父親和后娘打洗臉?biāo)?，睡覺前給倒洗腳水，把瞽叟和壬女伺候得周周到到。盡管如此，還是經(jīng)常挨打受罵。</p><p class="ql-block">象自小就驕淫傲慢，經(jīng)常讓重華趴在地上讓他當(dāng)馬騎，一會(huì)兒又吵鬧著要重華捉螞蚱，一會(huì)兒又逼著重華上樹給捉鳥。</p><p class="ql-block">重華百依百順，因弟憂而憂，因弟樂而樂。一次，象跟重華去放牛，看別的放牛的孩子騎在牛背上，很好玩，很威武，象也要騎牛。當(dāng)時(shí)象只有五歲多，重華怕他摔了，不讓他騎，象就滿地打滾。重華只好把象扶上牛背，然后自己也上了牛背，坐在象后面，用手抱著象。象不依，哭著鬧著，趕重華下去。</p><p class="ql-block">重華拉著牛韁不放。</p><p class="ql-block">“將牛韁給我?！?lt;/p><p class="ql-block">“哥哥給你牽?！?lt;/p><p class="ql-block">“誰要你牽，你走！”</p><p class="ql-block">重華無奈，只好將牛韁遞給象，“弟弟，你要小心?！?lt;/p><p class="ql-block">象剛接過牛韁，便揚(yáng)起牛鞭抽打牛。</p><p class="ql-block">牛受驚，撒腿就跑，象從牛背摔到地上，鼻血如瀝油滴滴噠噠往地上滴。重華想幫弟弟擦鼻血，象一把推開重華，哭哭啼啼回家了。</p><p class="ql-block">壬女見象滿臉是血，破口大罵，罵重華存心想害死象。罵得瞽叟心煩意燥，說壬女吧，無疑是火上澆油，充耳不聞吧，自己只是瞎子并非聾子，奈何，只能拿重華出氣。一把將重華按倒在地，噼噼啪啪打起屁股來。象卻在一旁數(shù)著一、二、三、四、五……</p><p class="ql-block">重華又偷偷跑到媽媽墳頭哭，將滿肚的委屈告訴媽媽。</p><p class="ql-block">倒掉苦水，重華似乎輕松了不少，回家繼續(xù)做家務(wù)，帶弟弟。</p><p class="ql-block">有一年冬天，氣候大寒，重華身上只有兩件單衣，瑟縮不堪。秦伯見了很是心疼，然疏不間親，亦不好怎樣。后重華總算添了“新棉衣”，像與敤首用的是棉花，重華用的卻是蘆花。</p><p class="ql-block">重華的日子不好過，棍棒是家常便飯，他始終牢記媽媽“小棒打，忍一忍，大棒打，就逃走”的教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