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十二年前一個深秋的上午，我捧著母親的骨灰盒走在送去村后公墓的山路上，突然心中有個聲音對自己說：從此我就是一個沒有媽的孩子了！瞬間悲從胸中來，淚流滿面。</p><p class="ql-block"> 如今做了外公，每每夢到母親，依然還是孩童的我、青年的我，一幀幀肆意享受母愛的鏡頭此起彼伏。</p><p class="ql-block"> 大學畢業(yè)剛做老師的有一年，《杭州日報》為母親節(jié)做了一期話題專欄，給了一個熱線電話，征求讀者對母親的想法。記得學校里只有校長室有座機，找了個空檔溜進去打通報社的熱線電話，我說：母親就像是空氣，籠罩在家的每一處，家庭不能沒有她！后來居然被編輯認可了，用“周先生認為”把我的想法在母親節(jié)話題專欄的文章中表述了一段文字，還獲得了報社贈送的一盒養(yǎng)生堂龜鱉丸。</p><p class="ql-block"> 沒有母親，家里就少了空氣，呼吸也不再順暢。</p><p class="ql-block"> 父親在外教書，不能每天回家。奶奶獨自一人把六七歲的兒子培養(yǎng)長大讀出師范，很能干也很強勢，自然是家里的掌權者，母親既要干農(nóng)活掙工分，又要拉扯一雙兒女，還得處理好天下第一難題--婆媳關系，真心不容易。</p><p class="ql-block"> 包容。這兩個字，應該是對母親最標準的評價。</p><p class="ql-block"> 然而，當我全身心在工作的舞臺上揮鞭馳騁的那些年，我忘記了兒女對父母的責任，還是只曉得一味地索取、想當然地以為父母依然年輕。即使在母親幾次手術回天乏術后，回老家新房子里度過最后時光的那些日子里，我也只有周末回去推著輪椅陪母親村子里轉(zhuǎn)轉(zhuǎn)。</p><p class="ql-block"> 病痛晚期的母親不僅失去了行動能力，也失去了言語能力，原本愛開玩笑的母親，更失去了滿臉笑意的能力，從口服止痛藥到外貼芬太尼，一直依靠藥物止痛。</p><p class="ql-block"> 2013年11月24日，周日，到了下午四點多，照例要與病床上的母親告別后回城里，我跟母親說，明天要去徐州開會，我回去了，下周再來看她。母親坐在床上，仰起頭來看著我，與我四目相對，似乎想說啥，我不知道啊，就如過去的每一個周末一樣走出母親的房間回了城里。</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凌晨五點多，接到父親電話，說母親走了！慌忙拎起準備出差的箱子，急匆匆地趕回鄉(xiāng)下老家。昨天傍晚的一別，居然就是我和母親最后的一次相望與告別，這一別，就成了永別---</p><p class="ql-block"> 我無法原諒昨天為啥沒有留下來，沒有能守護著母親這最后一夜。從此，每一次想到母親，閉眼間只見那一幕：坐在病床上的母親，仰頭望著兒子走出房間，走出視線。母親那欲言又止的眼神，成了一座山，壓在我的心頭，我無法釋懷。</p><p class="ql-block"> 難道真的還有那么重要的會議，需要我放棄母親？假如第二天我已經(jīng)上了高鐵，我再下車趕回來，那要多費多少周折？難道這也是冥冥中母親對我的體諒？</p><p class="ql-block"> 內(nèi)疚與自責成了結石，從此在我心里日積月累地生長，成坎成山。母親最后的眼神，令我無法忘懷，母親想說啥，我還是不知道??！</p><p class="ql-block"> 2020年的春天，當?shù)谝徊ㄐ鹿谝咔閯傆芯徑庠试S出行，便打了疫苗跟隨“團長”去雨崩朝圣梅里雪山，在跟著藏民領隊阿扎轉(zhuǎn)神瀑的時候，我突然在漫天而下冰冷的雪水飛珠和水簾彩虹間，看見了母親，母親清澈的眼神看著我，久違的笑意在母親臉上像一朵蓮花徐徐綻開，我仰起頭看著母親，大聲地呼叫著母親，任憑淚珠與水珠流淌。我一圈一圈地在瀑布下轉(zhuǎn)著，聽到有個聲音從空中傳來，媽媽說，兒子你努力了，你沒有辜負過人，放心吧，開心地活著吧。</p><p class="ql-block"> 直到被同伴喊叫，終于走出了神瀑。下山途徑蓮花生大士禪修廟，懵懵懂懂地跟著阿扎，居然不可思議地鉆過了轉(zhuǎn)世洞。</p><p class="ql-block"> 梅里雪山回來，再想起母親，看到母親的眼神沒有了艾怨，多了笑意。</p><p class="ql-block"> 母親的墓地就在老家小山村村后面的公墓，十幾年來，每年的正月初一、清明和母親忌日三個日子，我都會去看她，帶上母親喜歡的水果和糕點，捧上兩盆鮮花，其中有一盆肯定是紅艷艷的花，不放爆竹，怕吵著她。每一次去，我都會把家里的情況一一向母親匯報，對父親的照顧自然是匯報的重要內(nèi)容，對外孫女如何可愛的描述只有靠母親去想象了，太外婆肯定能想到。</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76, 79, 187);"> ——與我而言，又一個沒有母親的母親節(jié)即將到來，謹以本短文懷念母親，也為釋放自己。</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