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一日，徐霞客上午游回雁峰，下午游石鼓書院。之后幾天都是陰雨天氣，加上顧仆生病，只得在天母庵中，圍著火爐喝茶，替衡山上封寺僧人寫《上封寺募文》《上封疏》《精舍引》等，有空，還再作了幾首抒懷詩送給瑞光禪師。<div>初六日早上雨停了，徐霞客踩著泥濘的道路，入城拜訪江陰同鄉(xiāng)金祥甫。金祥甫是江陰金斗垣的兒子，隨同桂王府被分封到衡州。他的弟弟在東華門府墻下開了一家宜興紫砂壺店。他鄉(xiāng)遇故知，自然談得非常投機(jī)，直到天暗了才回住地。返回路上又下起了霏霏小雨。<div>初七日，天放晴了。靜聞與顧仆到湘江邊預(yù)訂去永州的客船。徐霞客則去游覽桂王府的桂花園、桃花源，然后再去游覽來雁塔。他在日記中寫道：“時(shí)登眺已久，乃還飯綠竹庵。復(fù)與完初（僧人）再上停云，從其上逾桃花沖坳，其東岡夾成池，越池而上，即來雁塔矣。塔前為雙練堂，西對(duì)石鼓，返眺蒸、湘交會(huì)，亦甚勝也。塔之南，下臨湘江，有巨樓可憑眺，惜已傾圯。樓之東為耒江北之入口，時(shí)日光已晶朗，岳云江樹，盡獻(xiàn)真形?！鄙蠄D為石鼓山至來雁塔地圖截屏。</div></div> 我們駕車來到來雁塔公園，站在公路邊看，塔建在山頂，山雖不甚高，僅五六十米，卻故事。據(jù)《衡陽縣志》記載：“明萬歷十九年（1591年），邑人曾朝節(jié)以殿試一甲三名及第，歸建此塔?！毖A登上山巔，一座精美的寶塔聳立于山頂。七層八角，高三十六米，密檐式，為青磚砌筑。下面兩層建有外廊，以供觀瞻。本想登塔一觀三江匯流景色，但塔門鎖著，無法入內(nèi)。當(dāng)年，徐霞客游來雁塔，塔門同樣鎖著。陪同他游覽的完初僧人叫來守塔僧，打開塔門，徐霞客一口氣登上五層，與完初僧人指點(diǎn)江山，見湘、蒸、耒三江匯流，蜿蜒曲折，擁入眼簾，不如自己家鄉(xiāng)的長(zhǎng)江直瀉而去，一望無際。然而，那迂回繞流的的情景也很值得依戀。 <p class="ql-block">回到住處，靜聞?wù)f，訂的客船要等兩二日才開航。初八日，雨停了，至中午看到了陽光。于是，徐霞客入城去游花藥山。他在日記中寫道：“仍出南門，一里，由回雁（峰）之麓又西一里，入花藥山。山不甚高，即回雁之西轉(zhuǎn)回環(huán)而下府城者。諸峰如展翅舒翼，四拱成塢，寺當(dāng)其中，若在圍城之內(nèi)，弘敞為一方之冠。蓋城北之桃花沖，俱靜室星聯(lián)，而城南之花藥山，則叢林獨(dú)峙者也。寺名報(bào)恩光孝禪寺，寺后懸級(jí)直上，山頂為紫云宮，則道院也。其地高聳，可以四眺。還寺，遇錫僧（無錫和尚，家鄉(xiāng)人）覺空。其來后余，而先至此（他比我晚來，卻先到方丈室）。因少憩方丈，觀宋徽宗弟弟表文。其弟法名瓊俊，棄玉牒（皇室譜牒）而游云水。時(shí)知府盧景魁之子移酌入寺（將灑席搬到寺院來吃），為瓊俊所辱，盧收之獄中（盧知府將瓊俊抓進(jìn)監(jiān)獄），潛書此表（瓊俊在獄中偷偷寫此表文），令獄卒王祐入奏，徽宗為之?dāng)鼐翱偻醯v（宋徽宗斬了盧景魁，給王佑封官）。其表文與徽宗之御札如此，寺僧以為宗門一盛事（將表文與御書珍藏寺內(nèi)，為寺院裝點(diǎn)門臉）。然表中稱衡州為邢州，御札斬景魁，即改邢為衡，且以王祐為衡守。其說甚俚（鄙俗），恐寺中捏造而成，非當(dāng)時(shí)之實(shí)跡也?！彼未适冶砦哪軅鞯矫耖g，本非易事，王祐通風(fēng)報(bào)信，當(dāng)了一郡知府，有違常例。由此可見，徐霞客遇事有獨(dú)立見解，并不是人云亦云。</p> <p class="ql-block">這是衡陽市岳屏公園大門，公園即原花藥山舊址。然而，報(bào)恩光孝禪寺、紫云宮早已湮沒。</p> 初九日，雨勢(shì)不止。徐霞客催促靜聞、顧仆將行李移入客船，自己則去與瑞光禪師告別，然后向東經(jīng)過瞻岳、瀟湘、柴埠三個(gè)城門，來到舟中。<div>初十日，睡在船中，夜雨達(dá)旦，親身體驗(yàn)到了“瀟湘夜雨”之韻味。直到夜幕降臨，乘客才算到齊。船夫這才解纜開航，前行五里，泊在水府廟下。</div><div>十一日，五更又聽到了雨聲，天亮以后才停歇。船夫起錨開航，開始了第一天的行程。徐霞客在日記中寫道：“二十五里，南上鉤欄灘，衡南首灘也，江深流縮，勢(shì)不甚洶涌。轉(zhuǎn)而西，又五里為東陽渡，其北岸為琉璃廠，乃桂府燒造之窯也?！鄙蠄D為回雁峰至東陽渡地圖截屏。</div> 如今的東陽渡已經(jīng)建起了公路大橋，旁邊是一個(gè)港口，載貨船只停滿碼頭。 這是東陽渡石碑。 <p class="ql-block">《徐霞客游記》載：“又西二十里為車江，其北數(shù)里即云母山?！鄙蠄D為東陽渡至車江街道地圖截屏。</p> 這是車江街道辦事處門樓， 《徐霞客游記》載：“乃折而東南行，十里為云集潭，有小山在東岸（即云鷲峰）。 這是去云鷲峰景區(qū)的指路牌。 導(dǎo)航來到云集潭，要想看一看云集潭的樣子。那是湘江東岸的一個(gè)大水塘，可能原來與湘江連通，如今外口筑起了一道堤壩，成了一個(gè)內(nèi)塘。 云集潭旁邊有個(gè)村莊，叫坪田村漁業(yè)隊(duì)?？梢?，過去是一個(gè)靠打漁為生的村莊。 《徐霞客游記》載：“已復(fù)轉(zhuǎn)南，十里為新塘站 [舊有驛，今廢]。又六里，泊于新塘站上流之對(duì)涯。同舟者為衡郡艾行可、石瑤庭，艾為桂府禮生（祭祀時(shí)贊禮司儀的執(zhí)事），而石本蘇人（蘇州人），居此三代矣。其時(shí)日有余照，而其處止有谷舟（運(yùn)稻谷的船）二只，遂依之泊。已而，同上水者又五六舟，亦隨泊焉。其涯上本無村落，余念石（瑤庭）與前艙所搭徽人（安徽人）俱慣游江湖，而艾又本郡人，其行止余可無參與，乃聽其泊?！毕氩坏?，這竟是徐霞客西南萬里遐征中最兇險(xiǎn)的一晚?？痛唧w停在哪個(gè)位置？我在地圖上反復(fù)推測(cè)，覺得就在今天的瑤塘灣附近。那里的湘江較寬，如今北面是一座公路大橋，南面是一座水力發(fā)電大壩。 這是新塘站社區(qū)門樓， 這是建在瑤塘灣的公路大橋。<div><br></div> 這是建在瑤塘灣的水力發(fā)電大壩。<div>下面是《徐霞客游記》記述的湘江遇盜驚魂一刻：”迨暮，月色頗明。余念入春以來尚未見月，及入舟前晚，則“瀟湘夜雨”，此夕則“湘浦月明”，兩夕之間，各擅一勝，為之躍然。已而忽聞岸上涯邊有啼號(hào)聲，若幼童，又若婦女，更余不止（哭了一更多還未停止）。眾舟寂然，皆不敢問。余聞之不能寐，枕上方作詩吟之，有“簫管孤舟悲赤壁，琵琶兩袖濕青衫”之句，又有“灘驚回雁天方一，月叫杜鵑更已三”等句。然亦止慮有詐局，俟憐而納之。即有尾其后有挾詐者，不虞其為盜也（我只擔(dān)心是騙局，等船上的人可憐而理會(huì)她時(shí)，便有尾隨其后挾持者到來，沒有想到竟是強(qiáng)盜）。迨二鼓，靜聞心不能忍，因小解涉水登岸 [靜聞戒律甚嚴(yán)，一吐一解，必俟登涯，不入于水]。呼而詰之，則童子也，年十四五，尚未受全發(fā)，詭言出王閹之門（慌稱是王宦官門下的人），年甫十二，王善酗酒，操大杖，故欲走避。靜聞勸其歸，且厚撫之，彼竟臥涯側(cè)。比靜聞登舟未久，則群盜喊殺入舟，火炬刀劍交叢而下。余時(shí)未寐，急從臥板下取匣中游資移之。越艾（行可）艙，欲從舟尾赴水（跳水），而舟尾賊方揮劍斫尾門，不得出，乃力掀蓬隙，莽投之江中，復(fù)走臥處，覓衣披之。靜聞、顧仆與艾、石主仆，或赤身，或擁被，俱逼聚一處。賊前從中艙，后破后門，前后刀戟亂戮，無不以赤體受之者。余念必為盜執(zhí)，所持<font color="#ed2308">汕</font>衣不便，乃并棄之。各跪而請(qǐng)命，賊戳不已，遂一涌掀蓬入水。入水余最后，足為竹纖所絆，竟同蓬倒翻而下，首先及江底，耳鼻灌水一口，急踴而起。幸水淺止及腰，乃逆流行江中，得鄰舟間避而至，遂躍入其中。時(shí)水浸寒甚，鄰客以舟人被蓋余，而臥其舟，溯流而上三四里，泊于香爐山，蓋已隔江矣。還望所劫舟，火光赫然，群盜齊喊一聲為號(hào)而去?！碑?dāng)時(shí)，顧仆身中四刀落水，強(qiáng)盜走后，也來到徐霞客避難之舟。這時(shí)，徐霞客想，雖然損失巨大，但錢匣拋入江中，尚可打撈?？墒浅嗌淼愺w怎么上岸呢？鄰舟一位姓戴的，從身上脫下一件單衣，一條單褲給了徐霞客。徐霞客感激不已，拔下頭上插發(fā)髻的銀耳挖給戴作酬謝。這時(shí)，見顧仆一絲不掛，便將單褲給顧仆穿，自己只穿一件單上衣。旁邊船上人見了，給了他一幅衲布，圍在下面，就此上岸。一同上岸的還有石瑤庭、艾行可仆人，及兩位安徽人，共六人，去昨晚遇盜處。但是，昨晚遇盜是在湘江西岸，他們卻在湘東岸，呼喊擺渡，過往船只見了他們狼狽不堪的樣子，都不愿停下來擺渡。后來，徐霞客聽到了靜聞的呼喊聲，心中方喜，知道他們?nèi)硕嘉从龊?。這時(shí)，有土人撐船過江擺渡。徐霞客到了被焚船只旁，立即入水打撈錢匣子。靜聞?wù)f，竹匣在這里，但里面的錢沒有了。手摹《禹碑》及《衡州統(tǒng)志》猶未沾水。及到岸，見靜聞“焚舟中衣被竹笈猶救數(shù)件，守之沙岸之側(cè)，憐余寒，急脫身衣以衣余。復(fù)救得余一褲一襪，俱火傷水濕，乃益取焚余熾火炙之。其時(shí)，徽客五人俱在，艾氏四人，二友一仆雖傷亦在，獨(dú)艾行可竟無蹤跡（已溺水死亡）?！焙髞?，來了一艘大船，將他們帶到衡州城中。那么，靜聞為何沒有離開現(xiàn)場(chǎng)呢？因靜聞跟隨徐霞客西南萬里遐征，是要將自己用鮮血寫成的一本《華嚴(yán)經(jīng)》送到云南雞足山佛教圣地珍藏。所以他冒死也要保住經(jīng)書，等到強(qiáng)盜走后，他再搶救船上劫余之物。<br></div> 上圖是瑤塘灣至香爐山地圖截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