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清明假日，4號回鄉(xiāng)，5號掃墓，6號返滬。4號下午，由嫂子、外甥女等陪同，連勸帶拽拉上老媽去天長商都為她由內(nèi)到外買了幾件新衣一雙黑色旅游鞋——大半生貧窮，一生節(jié)儉，她硬不肯買：以前衣服補(bǔ)了又補(bǔ)，現(xiàn)在衣服好好的，舊就舊，又穿不破，浪費錢干嗎！5號大早，和二哥上墳掃墓后，陪大廚外甥女去汊澗買菜，回許壩待客——七八位貴客陸續(xù)登門，或攜禮物，有塞紅包，母親很過意不去——但老兒子回家了，有貴客盈門，向來熱情好客，老來孤獨寂寞的母親喜笑顏開。午餐，請她坐上席，輪流敬酒祝壽，母親破例喝了兩杯多，飯后高興地午休了。6號早上，我叫她起床，跟我來上?！赣H九十七，總想她的孫女田田，又想來看看我的新房子，這或許是她最后一次來上海了——趁身體還結(jié)實，尚能行動；七號上一天課后，高一學(xué)生停課一周去東方綠舟接受國防教育，我正好有空可以陪她轉(zhuǎn)轉(zhuǎn)。之前請哥嫂協(xié)助動員，再三勸說，才勉強(qiáng)同意的。豈知5號姐姐回來當(dāng)面表示反對——明面擔(dān)心老媽身體，更多不想給弟弟添麻煩——結(jié)果母親又變卦了。急得我圍著床團(tuán)困轉(zhuǎn)：媽你身體好好的，半天就到了，絕無風(fēng)險；九十七歲了，你還能去上海兒子家，別人不但不會說你，反而會為你高興。二哥知我，也連忙進(jìn)來勸說，母親終于起床更衣——我們皆大歡喜！</p> <p class="ql-block">一路上母親精神很好，經(jīng)石梁，過天長，到揚州，她竟都能辨認(rèn)無誤。車到浦東，下午一點半了。回家做午飯，顯然太遲了，索性開到小區(qū)南側(cè)美食街找了家飯店——母親曾經(jīng)來過三四次，但大多只在家吃飯——常將最好的給別人，而忽略對最親的人好，這是人易犯之錯，我也曾如此。但今天我明白了！四菜一湯，三個人，尤其是烤魚等兩個大盤，都吃飽了，剩兩個菜只能打包。母親又埋怨我太“浪費”，這回我卻為這“浪費”而欣慰。</p> <p class="ql-block">四百公里路，六個小時車，母親畢竟老了，下車時在飯店門口吐了幾口，嚇得我趕忙邊為她捶背，邊掏出紙巾幫其擦嘴。中午沒有喝酒，午飯后到家睡了一覺，晚上精神恢復(fù)，我自然要敬她喝上一杯。習(xí)慣使然，母親不愛吃零食，不愛喝茶，晚年中午或晚上愛喝一小杯白酒，三四口很快便喝干，然后吃一碗飯。高興時，有時中午晚上一天喝兩頓，或一頓喝兩小杯。孝敬她的晚輩們逢年過節(jié)來探望她，索性每人拎兩瓶白酒，她的臥室里白酒連成了一排。和母親通電話時，除了問她吃了什么，我也常問她喝沒喝酒——若答“喝了”，我便放心了——這說明母親胃口好，心情也好。</p> <p class="ql-block">晚飯后，母子倆拉會家常，便挨著坐沙發(fā)上看電視——與父親不同，母親不愛看電視——以前忙得沒空著，現(xiàn)在她說看不懂。她靜靜地坐在我身邊，默默地陪我看，我溫馨，她安寧。困了，她便先上床去睡覺。母親睡眠很好，尤其是有兒女在身邊。臨睡前，我走近床前，幫她把被子蓋嚴(yán)，為兒孫勞苦一生，太累了，她睡熟了。蒼蒼白發(fā)泛著銀光，滿臉皺褶如刀刻的褐色的山丘溝壑……</p> <p class="ql-block">中午開完了會，終于見到了日思夜想的孫女，奶奶不勝歡喜，笑著拉著孫女的手仔細(xì)端祥，嘮叨著田田三歲時（我記得應(yīng)是四歲）就來到了上海，如今長胖了，都三十歲了，也該找個對象結(jié)婚了——我站在旁邊提心吊膽，這奶奶分明是老糊涂了，哪壺不開提哪壺——幸好這孫女對奶奶還算有涵養(yǎng)，不但沒有像對爸媽那樣發(fā)火，還笑著“謝謝奶奶關(guān)心”——否則，我夾在其中真不知站在誰一邊了，多數(shù)會委屈女兒維護(hù)老媽的，即便那樣，我想女兒遲早也會理解她老爸的。母親出發(fā)時，掏出小錢包，硬要給孫女四百元紅包，我趕忙勸阻：不用的，你孫女如今出息了，工資比她爸媽的加起來還要多！我知道女兒沒有現(xiàn)金，到面店前下車時，從車上拿了四張嶄新的百元紙幣，又怕母親心理負(fù)擔(dān)重，猶豫片刻，只偷偷地塞了兩張給女兒。吃好餛飩面條，田田掏出二百元塞到奶奶手中，母親推辭，我趕忙說：媽，這是孫女的一點心意，你收下就是。</p> <p class="ql-block">見過孫女，午睡起床，母親又惦記起她的小狗小貓，還有雞群，便吵著要我抓緊送她回許壩。我說：你來一趟不容易，最好住到五一，我們一起回去參加天俊（我的侄孫）婚禮。母親說：不行，小狗小貓會餓壞的！我說：那至少住一周，明天起我?guī)愠鋈ネ嫱?。母親說：高樓大廈（陸家嘴），大江（黃埔江）大海（洋山港）以前來不都看過了嗎；城里人連鄰居都不串門，早點送我回去，你也好安心教書。我便牽著她的手，帶她乘電梯下樓，圍著小區(qū)的公園、河流散步。和前幾次來不同，母親真的老了，才走了大半圈，便感覺累了要回家。夕陽映照著，我想起莫懷戚的《散步》，便掏出手機(jī)請迎面遛狗的女士幫我們拍張照。她看看我和母親，欣然同意，接過手機(jī)，屈膝下蹲，認(rèn)真莊重地連拍了幾張，起身說：你看看，若不滿意，我再重拍！我看了，連聲說“很好”，再三道謝?！袄衔崂弦约叭酥稀?，向善之心，人多有之，我衷心感謝這位美女的理解和幫助。</p> <p class="ql-block">恭敬不如從命，母親既想早點回去，那就早點帶她出去轉(zhuǎn)轉(zhuǎn)。新場古鎮(zhèn)不遠(yuǎn)，牽著她在古石板街道的人流中漫步，累了，餓了，我們便進(jìn)店品嘗特色美食。一對老夫妻問母親“高壽”，我告訴他們“九十七歲”，他們連聲夸母親有福，贊我孝敬。我連聲道謝：相比父母洪恩，世間哪有孝子——所謂“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p> <p class="ql-block">古鎮(zhèn)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母親緊緊攥著我的手，怕走丟了一般。我也緊緊握著她的手，更怕母親走丟。</p> <p class="ql-block">再陪母親去世紀(jì)公園兜兜，天熱了，圍湖半圈，母親說出汗了，不走了。便讓她在西側(cè)大門前坐著等候，我去南門開車來接她。</p> <p class="ql-block">母親說走不動了，我們就在世紀(jì)公園的湖邊歇息留影。</p> <p class="ql-block">我的學(xué)校，離東方明珠很近，順道特意在校門前停車合影。雖然我只是一芥名不見經(jīng)傳的普通教師，但我為我學(xué)校自豪，母親也應(yīng)為她的兒子能在這所學(xué)校工作而驕傲。</p> <p class="ql-block">以東方明珠為背景留個影，在我心中，巍峨聳立的東方明珠遠(yuǎn)不如母親偉大，電視塔傳播的主旋律之一也永遠(yuǎn)是頌揚母親的歌。</p> <p class="ql-block">浦江悠悠千載流，</p><p class="ql-block">母子殷殷萬年休。</p><p class="ql-block">高郵湖水浪打浪，</p><p class="ql-block">親如古柳系扁舟。</p> <p class="ql-block">我不知道母親年輕時候的模樣，她四十歲生我，我記事起，她已人到中年，那個時代貧窮的農(nóng)村也沒能留下一張照片。但我能想象年輕時的母親，既勤勞能干，又美麗聰慧，父親對她一見難忘是證據(jù)之一，時至今日她在我眼中依然很好看是證據(jù)之二。上海的母親河和我的母親相互輝映，永存我心。</p> <p class="ql-block">4月11號晚上六點，耶里夏麗東方路店v5包間，我特意為母親餞行，特邀了幾位親友歡聚，可謂一場歡快熱鬧的“家宴”。讓母親見識了我不同年齡不同性別不同職業(yè)的上海摯友，她為此高興自豪；也讓理解我的朋友們見識了我九十七歲的老母親，他們也會為此欣慰驕傲。有一張精美溫馨的“全家?！?，猶豫許久，終因故無奈忍心棄發(fā)。彼時彼地彼人彼景，與載歌載舞的年輕古麗一起，酵著宜賓美酒的甘甜芬芳，永存記憶。</p> <p class="ql-block">12號早飯后發(fā)車送母親回許壩，中午平安到達(dá)。最美人間四月天，花黃麥綠染故園。不忍離別返都市，恨不退休即今年。</p> <p class="ql-block">車未停穩(wěn)，小黃狗早已歡快地吠叫著，搖頭擺尾迎了上來，見到七日未見的母親，圍著她恨不能撲到她懷中。鄰居們說，母親去上海的那天，黃狗追著我的車跑了很遠(yuǎn)。之后每天都到西頭的村莊和路旁尋望多遍。難怪孤獨的母親對狗貓愛之若子，狗是通人性的，在忠誠感恩方面，許多人視之赧顏。</p> <p class="ql-block">回故鄉(xiāng)的日子，如退休歲月，享真正的輕松自由，還有親情如酒，又怕母親離別傷感，能多陪一日是一日吧！13號午睡起來，閑著沒事，忽然想去釣魚。釣魚，得水中有魚，給養(yǎng)魚的朋友發(fā)去信息，感謝他立即邀請：回來啦？來釣魚！隨后發(fā)來定位。我與他本素昧平生，因為他弱者受欺，遇到點困難，我哥暗示他找我?guī)兔?，我不忍拒絕，遂托請分管領(lǐng)導(dǎo)（我的學(xué)友）相助，終幫他成功維權(quán)。我施恩勿圖報，事過也就忘了；他受恩慎勿忘，銘記于心——春節(jié)特意給我送了雞魚蛋肉以示感謝，今天又好友般熱情相待，我心感動。</p> <p class="ql-block">雖釣藝不佳，又風(fēng)急浪打，好在魚塘魚多，又手氣不錯。鉤下魚上，兩個半小時，釣了鯽魚二十多條，眼看晚飯菜有了，也不好意思貪心再釣，遂收桿道謝道別。沉甸甸地拎在手里，活潑潑地看在眼里，暖洋洋地記在心里。朋友，謝謝你，讓我度過了一個輕松愉快喜悅收獲的下午。</p> <p class="ql-block">14號早晨，洗漱后，再一次巡視了莊前屋后新栽的花木，依依不舍地與母親和哥嫂道別。桃樹開花了，灼灼其華，宜其室家，似云霞，如火把，溫暖著、召喚著游子。桃花盛開，親人保重——很快就是五一，我又能回來了。中科大博士，新婚大喜，許氏驕傲，老爹爹自豪——人生得意須盡歡，痛飲百杯猶嫌少。明天更比今天強(qiáng)，更有真情甚珍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