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很久以前就想用文字記錄一下我的父親，可我一直擔心我的文筆不好惟恐褻瀆"父親"這個充滿血與肉的字眼。現(xiàn)在我已人到中年，也過上了上有老下有小的日子，真正體驗到了作父親的責任。所以更有必要記錄一下我的父親。</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在我很小的時候，由于年幼無知始終與父親過不去。因為他有一個不雅的綽號"傻淘"，三鄉(xiāng)五里的相親門都知道"傻淘"這個名字。說來也不是什么壞事，因為我父親是做小買賣的，收破爛賣小食品等，從來不算計別人，時間長了人們送他外號"傻淘"。</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傻淘"這個名字成了我們兄弟的負擔，甚至是恥辱。走到哪里孩子們都"傻淘""傻淘的叫。每次回來都要與父親計較一番，父親卻一直笑呵呵地說，叫就叫吧，叫得越響亮越好，有錢難買"傻"字。那時我一直不理解，但在父親笑呵呵的面前總也無可奈何。</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父親的＂傻＂不光體現(xiàn)在做生意上，歷史上就＂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們的小鎮(zhèn)沙河橋過去是水陸交通樞紐，子牙河連通天津，橋面是滄保公路的主干道，所以日本侵略中國的時候在這里設置了崗樓。也是因為有崗樓的存在，當?shù)氐睦习傩粘员M了苦頭，受盡了磨難。鬼子們經常出來燒殺搶掠，逼老百姓修公路等等。老百姓恨透了他們，自發(fā)地要挖掉敵人的崗樓。從離崗樓最近的村子閻家村開始挖地道，直通敵人崗樓的下面。有次被敵人發(fā)覺了，敵人組織了一中隊的兵力對村子進行大搜查，村民得到消息都跑光了，我父親和另外一個人由于連續(xù)作業(yè)過度疲倦，撤退時他們還在睡夢里，后來查點人數(shù)時發(fā)現(xiàn)少了他們兩個，我的爺爺和當時的村長王青來冒著被敵人抓去的風險挨家挨戶地查找，最終把他們兩個找了回來。崗樓被炸掉的時候，許多受害的村民分享戰(zhàn)利品，有的背大米，有的杠煤油桶，而我父親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競搬回來柵欄門的石轱轆。別人恥笑，家里人也責怪。我父親還是呵呵地傻笑?，F(xiàn)在過去幾十年了，煤油早已經變成灰燼，大米也早已化成糞土，而這個粘滿中國人民血和淚，記錄著民族仇恨的石轱轆，仍然記載著那段屈辱的歷史，如今已成了一個歷史的見證。到現(xiàn)在我才感覺出我父親的偉大和他的遠見卓識。傻得可愛，傻的高瞻遠矚，不是他保留下來這個石轱轆，我們怎么能見證這段屈辱的歷史？</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父親還＂傻＂在對我們的培養(yǎng)教育上。我們兄弟五人，三年災荒，還要償還蘇聯(lián)外債，那個能吃上飯就不錯的年代，要供我們讀書，這在別人眼中實屬是一個傻。拾柴打草干農活是我們同齡人的正當職業(yè)，讀書是奢侈。在念書不信就能換飯吃的背景下，不管怎樣我父親就一個信念，你們要好好學，學完天南海北任你們闖，所以從那個時候我就堅定了五湖四海的想法。</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父親的文化只會寫自己的名字和阿拉伯數(shù)字，而就是這點文化卻支撐著他的小生意。每次算帳他都是用幾個豆粒在地上擺來擺去，在擺的過程中知道了多少斤多少錢。到現(xiàn)在我也搞不明白他是怎么算出來的。我父親白天忙完一天，晚上還要熬夜，在油燈下有時竟然坐著睡著了，不懂事的我還覺得可笑，笑父親的睡姿酣態(tài)，可我哪里知道我們姊妹的書本費，衣食穿用都來自父親手下的這些破破爛爛，而就是這些看似臟的東西卻支撐著這個家呀！盡管如此，我父親是樂觀的，他有他的愛好，不管多遠也不管多累，只要聽說哪里有說書的，他非去不可，而且記性也非常好，回來就給我們這些孩子們講，也非常的連貫，甚至一些描繪都是原裝原套。"推車的挑擔的賣蔥的賣蒜的買米的買面的，大姑娘小媳婦人山人海水泄不通．"不僅連貫說到動情的地方還手舞足蹈，腳手比劃，以致讓這些小生們哄堂大笑。所以在我的記憶里，盡管我們生活不是太富裕，但是快樂著開心著，現(xiàn)在我已人過中年，與小時的同伴們聚在一起還回味當年的情景。</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父親的＂傻＂還表現(xiàn)在他對自己身世的處理上。他當八路時在一次戰(zhàn)斗中負傷，肩膀和腰部被炮彈皮炸傷，受當時環(huán)境的影響當兵時沒有寫自己在家時的名字，新中國成立后，民政部門在對傷殘軍人落實政策時，我村的干部不知道我父親在部隊時的名字，說我們村沒有這個人，后來傳到我父親的耳朵里，大家才知道是他，并讓他到民政局說明情況，但他的一句話又讓人說是犯傻。國家也很困難，我也不需要那點補助?，F(xiàn)在我村的一個叔叔，他每月領一百多圓的津貼。見到我時他還說"我這不叫革命，是自己人打自己人（他說的是解放戰(zhàn)爭）,你爸那才叫革命，打得是小日本兒。"不管怎樣我聽了還是熱乎乎的。父親對侵略者恨之人骨，對自己家人確是疼愛有加。我遠房的一個親戚，拉家?guī)Э?，掌門人長期在外，我父親每當串鄉(xiāng)到他們那里，進門二話不說挑起扁擔就走，直到把人家的水缸灌滿，而且連一口氣都不喘一下扭頭就走。村子里的人死了，死之前都是他陪護在身邊，所以很小的時候，夜晚一見沒有父親就問誰又死了。因為我父親沒有特殊情況都會在家，他從不打牌賭博，所以影響我們姊妹沒有一個賭博的，根本沒那個愛好。父親對兒女疼愛，但原則問題決不含糊。在我的記憶里，有幾年的困難時期。我們孩子多，生活也遇到了瓶頸，面對一個個需要填飽肚子的我們，父親的一句話讓我永記一輩子?；钪泄菤?，餓死不做賊。當時生產隊的莊稼經常被村里人偷。也是由于父親的人緣好，在我們困難時期鄉(xiāng)鄰們給了我們無私的幫助，使我們度過了艱苦的歲月。記得有次八月十五，父親買來了好象是紅薯面做的點心，父親說了一句以后用它當飯吃就好了，雖然是一句信口開河的話，卻印在我的心里。后來在我經商首次獲利的時候，就把父親接到身邊，批發(fā)了二十斤蛋糕放在我父親面前，從今天起我們就把它當飯吃。在以后的日子里，我父親從幾十元，幾百元到一千余元的酒都喝過，不是擺譜奢侈，是溫馨是回報，回報父母養(yǎng)育之恩。困難時期大家都吃不上，我家自留地的紅薯夜晚經常被人偷挖，晚上我父親去查看，正巧有人在挖，他看到我父親拔腿就跑。我父親大聲呼喊，別跑別跑別扎著眼睛。因為跑的人要經過棗樹地。后來那位老兄說，淘哥真好，他不惱我還擔心我別扎著眼睛，真不愧叫"傻淘"。有次我為生產隊拌麥種，回家沒有洗手而食物中毒，全身燒得厲害，躺在炕上看到炕上突然冒起火來，由一堆到兩堆到三堆，最后燒到我的身上。我跳起來大喊火、火、火。還不停的撲打自己的身上，當時我身邊的父母哥哥都嚇壞了。盡管這樣我的大腦還是清楚的，大哥翻看我的眼睛說食物中毒，快去醫(yī)院。父親也大聲的說快去醫(yī)院，帶上他自己繡的枕頭，還有他喜歡的東西。我意識到我可能病得不輕，他們把我抬到擔架上急匆匆地往沙河橋醫(yī)院跑去，到一個小橋時我睜了一下眼，問到什么地方了，回答是官莊店。之后再次醒來已經過去三天了。由于經歷了生死，當時的情景仍歷歷在目。粗心的父親在我即將離開人世的時候，還關心著我的喜愛，說明我平時的舉動都在他的眼里。<span class="ql-cursor">?</span></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還有一次也是我在病中，學生支農，野外喝了被污染的水，連續(xù)幾天拉肚子，已經脫水，農村的醫(yī)療條件也比較差，父親帶我去醫(yī)院要走沙包，笨重的水管自行車空車都很難走，父親卻要我坐在上面，我執(zhí)意不肯。他說好漢架不住三泡稀，上來吧！面對他斬釘截鐵的話語我也無法不服從。我坐在自行車后面看到父親的寬大背影，讓我感到就象山一樣可靠。本族的一個爺爺病重，他的表外甥距我村比較遠，是當?shù)氐尼t(yī)生，但是他本家請不來，只能找我父親去請。我問母親為啥？母親告訴我他家是絕戶，沒有兒女，你爸爸每次串鄉(xiāng)到他們村，都給他挑滿缸的水才離開。后來那位醫(yī)生無奈地說，善門難開善門難閉。直到把他姨夫的病治好。父親走了十多年了，我一直再想怎樣紀念我的父親，不僅是文字的還要實物的，我想利用我對飲食的感悟，開發(fā)一種新的美味食品，以我父親的名字命名，讓我父親這種寬厚，仁愛，無私的品格受惠于大家，讓更多的人受益。不僅是物質的還有精神的，讓他的這種精神，在我這一代，以至更遠的將來得到流傳得到發(fā)揚。仁愛和諧永遠是社會的主流，真正象父親說的那樣，"傻"叫得越大越響越好，把傻的精神發(fā)揚光大。</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作者：牛國榮</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