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張成林許登祎 <p class="ql-block"> 篤、篤、篤，不用說，一定是張老師來了。看小說的，玩小玩意兒的，交頭接耳的，急急忙忙補作其他作業(yè)的，都匆匆的收入桌倉，正襟危坐，課本直立，裝模作樣，朗朗上口，“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故國神游，多情應(yīng)笑我，早生華發(fā)，人生如夢，一樽還酹江月。”或者搖頭晃腦揮斥方遒，指點江山喊“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望長城內(nèi)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頓失滔滔，”還有的低頭細語“這幾天心里頗不寧靜，今晚坐在房（院）子里乘涼，忽然想起日日走過的荷塘，在這滿月的光里，也許有些不同吧?！?lt;/p><p class="ql-block"> 的確有些不同，在這嘈雜的朗讀聲中，我沒有聽到拐杖敲擊地面的篤篤聲，正在鴆占鵲巢，用安排晨讀語文的時間練習英語，“No pains,No gains.”</p><p class="ql-block"> 當然，我被逮了個正著，我哆哆嗦嗦跟在他后面到了辦公室。他說，你背《龜雖壽》。我背“神龜雖壽，猶有竟時，老驥伏櫪，志在千里?！比缓笳Z塞，搜腸刮肚不得下句。</p><p class="ql-block"> “志在千里?”他翻看著我的英語課本上涂描的魚蟲鳥怪，“象這樣下去，我看你走不出榆中百里?！彼靡皇淅涞哪抗馍舷麓蛄课?，我感到渾身被他看穿一樣，全身不自在，就像昨晚在榆中街頭的夜市上。</p><p class="ql-block"> 不久前榆中縣城開了夜市搞活經(jīng)濟，興隆市場口大街兩旁晚上有了賣襪子褲頭的，針頭線腦的，鉛筆文具的，報紙冒充真牛皮皮鞋的，纖維號稱全棉汗衫的，好一副十億人民九億商，還有一億在開張的架勢，我和同桌新斌自然不甘落后于時代潮流，周日騎行三十余公里，到蘭州東部市場批發(fā)了幾捆彈彈球，二十只擰緊發(fā)條，放在地上咕咕咕往前爬的烏龜，在上夜自習的時候偷偷逃出課堂，來此練攤掙光陰。</p><p class="ql-block"> 在我們羞羞答答叫賣時，卻沒料一抬頭他吧嗒吧嗒拄著拐杖過來，我們趕緊把頭壓低到狗襠。他顯然沒發(fā)現(xiàn)我們，拐杖在烏龜頭前點過，但他身后的很可能是他姑娘的小女孩顯然被烏龜一搖一擺的憨態(tài)吸引，停下了腳步。</p><p class="ql-block"> 這如何是好，新斌急中生智，抓起一個烏龜塞到小姑娘手中，小姑娘蹦蹦跳跳跟上去，我們松了一口氣。</p><p class="ql-block"> 但一會兒功夫，正待我們給路人表演烏龜行走時，頭頂一個厲聲厲色的聲音五雷轟頂般的擊落下來“放下?！边@聲音命令著小姑娘，但卻抽打到我倆的身上。我看見他威嚴地挺立著，身子微斜著靠在腋下的拐杖，本來冷峻嚴苛的臉變得鐵青。他不拄拐的一只手里拿捏著一張十元大團結(jié)，顯然他發(fā)現(xiàn)了小姑娘手中的玩具，知道了來源，回過頭來給賣主給錢賣主的，但沒想到是我倆，頓時改變了注意，應(yīng)該是氣沖腦門，厲聲叫小姑娘放下烏龜。盡管小姑娘很不情愿，但還是把烏龜放到我倆前面，我倆又怕又騷的把頭使勁往衣領(lǐng)里縮，往地上壓，簡直要挨到烏龜?shù)钠ü伞?lt;/p><p class="ql-block"> 現(xiàn)在，不用多說，從他的神色中，我已經(jīng)看出練攤賣龜是不可能的了，可憐的神龜啊，你不吃不喝不動能活百年千年，哪你就先委屈一下，冬眠在宿舍床底下的那個陰暗角落，待熬過這段時間再來救你。</p><p class="ql-block"> “不要朝秦暮楚，該干什么就干好什么?！彼檬畮啄甑慕處熒慕逃栔遥夷闷鹩⒄Z課本倉惶退了出來。我知道，下次的語文課堂提問是避免不了的，好在下一節(jié)課要上《一碗陽春面》，我還有時間來緩沖?！兑煌腙柎好妗肥且还?jié)新課，他在上節(jié)課末已經(jīng)安排我們做好預(yù)習，上新課時間緊，是不會提問的。</p><p class="ql-block"> 他一步一頓，一步一頓，腋下的拐杖終于啪的立在了講桌后面，轉(zhuǎn)身，在光滑的黑板上寫下了工整蒼勁力透黑板的五個大字，“一碗陽春面，”這五個字似乎比平時寫得大一些，更有力一些。然后，他開了個頭，生情并茂朗讀了課文的第一段，“然于面館來說，最忙的時候，要算是大年夜了。北海亭面館的這一天，也是從早就忙得不亦樂乎。”</p><p class="ql-block"> 他讀得平緩柔和，很有磁性，好像真到大年三十了，好像我們就守候在家里等待媽媽的餃子上桌了。</p><p class="ql-block"> 然后，同學們按照提前的安排，坐在前排的陳同學先讀了第二段，她身后的同學朗讀第三段，依次朗讀下去。他要求這樣做，首先在同學們朗讀的過程中，他能了解學生對課文的預(yù)習程度，同學們也因為不同的同學朗讀而提起靜聽的興趣，也害怕挨到自己提高警惕，集中注意力。</p><p class="ql-block"> 分段讀完，他分析了每段的寫作方式和技巧，又分析了整篇課文的結(jié)構(gòu)布局。然后，他要同學們討論這篇文章的主要意思，即課文的中心思想，這也是他要求我們提前預(yù)習課文時著重思考的問題。同學們各抒己見，有的說課文反映了母親為還丈夫的欠款所表現(xiàn)的誠信思想，有的說展現(xiàn)了兩個孩子面對生活困境勇于直前百折不饒的奮斗精神，也有的說從側(cè)面說明了陽春面館的老板和老板娘關(guān)愛弱者的慈愛之心，亦有同學補充說還有母子三人知恩圖報的美德。</p><p class="ql-block"> “同學們說的很好，都沒錯，”張老師扶了扶橘黃色的眼鏡說，文中反映的思想和內(nèi)涵是豐富的，也展現(xiàn)著人和人之間的愛，人道關(guān)懷。</p><p class="ql-block"> “特別是，”他突然提高了力度，“這篇課文寫于1987年。在二戰(zhàn)后，日本成了戰(zhàn)敗國，國民經(jīng)濟幾乎處于崩潰的邊緣，百姓生活更是艱難困苦，窮苦潦倒?！?lt;/p><p class="ql-block"> “但是，”他強調(diào)，“戰(zhàn)后日本經(jīng)濟奇跡般的發(fā)展，可能有這樣那樣的原因，但是，日本低下層的人民依然滿懷希望，對生活的信心，對建設(shè)他們國家的信心?！贝藭r他虬勁干瘦的手臂在空中劈了一下。</p><p class="ql-block"> “同學們，我們要怎樣努力，又要怎樣奮斗，才能使我們自己的國家富裕和發(fā)達?”</p><p class="ql-block"> 教室無聲，慚愧，張老師之問過去二三十年，自己一事無成，更不用說為國家作貢獻了。但張老師卻一步一步努力著，一步一步工作著，身體力行地感召著。</p><p class="ql-block"> 因為前不久手機上彈跳出的一則新聞，是榆中縣第一中學語文教師張成林老師被評為“2016年蘭州好人”的介紹，文中說他以前多次被評選為榆中縣“十佳德美教師。”對文中介紹他身殘志堅，在三尺見方的講臺上書寫了一份二十八年執(zhí)著的“堅守”。我不感到好奇。對省市多種媒體和電臺贊譽他的師德影響了不少學生，桃李諸多，我深以為然；對總結(jié)他“學文深厚，功底厚達，篤志博學，講課精彩，”也不使我感到驚訝。</p><p class="ql-block"> 他身殘志堅我們早已知道，但有一則小文說他精于求學，艱苦自學，在求學路半夜三更翻電大的鐵門，攀圍墻，摔跟頭，吃冷飯，吃了常人沒吃的苦，迸發(fā)了常人不及的毅力，終于自學成材，這是我萬萬沒料到的。我還以為他是坐在溫暖的教室里，一步一步走向了教師崗位，不過由于命運不公，使他殘了腿而已。這時，我才稍微理解張老師的決絕和堅忍。</p><p class="ql-block"> 在他給我們代課三年時間里，他一貫穿著洗得發(fā)白中山裝，在夏天教室地上撒很多水降溫，他滑倒在地堅持自己站起來，而且他對學生嚴肅嚴格嚴厲甚至“殘酷霸道”的態(tài)度是否在表明著對命運的抗爭和對生活要充滿信心的無畏表白?</p><p class="ql-block"> 現(xiàn)在，看著這些介紹他的文字，想著二十余年前他的一舉一動，點點滴滴，所說所言，我真正看到一位身體力行詮釋著“師者，傳道、授業(yè)、解惑”的老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