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荏苒歲月，蟄居都會30載，再未謀面那種老屋頂上的植物。好在，她未徹底屏蔽我追懷。相反，她若深潛海底、裝滿寶藏的沉船，雖然一時難打撈，卻一直在。</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它的在，讓我時或想起故園；或者說，一旦我想起故園，便會念及她。小小的她，算不上亮麗，也不夠光鮮。何以竟能與“故鄉(xiāng)”量級的“大腕兒”比肩——撥動思念的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即使回到多年前豫北運河側畔的故鄉(xiāng)，這種叫“瓦松”的植物，也不容易被看到。或許正因為不能輕易地瞅見，她在我心里，反因稀缺，富于新鮮的美感。</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打小跟家人住在父母單位的家屬院。單位的公房是聯(lián)排，倒是不怎么老邁。也或許幼小的我個頭矮，壓根看不到屋頂景象之緣故，總歸，直等到我讀了小學，才頭一遭與“瓦松”邂逅。</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讀的小學，臨時設在小城地勢最高的運河堤岸上。環(huán)繞小學的居民院落，有高有低，參次錯落。從被眾星拱月般的學校望出去，很輕易便能看到居民家麟麟黑瓦的屋頂。</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那植物，便在那一刻，現(xiàn)身墻磚風化、明顯破敗的舊屋頂。她在瓦塊間站著，對視我。但很長很長時間，我不知道她叫啥。因為從未在別處見過，覺著很新鮮、很不一般。</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它在瓦塊間，擠出瓦縫，小巧玲瓏的，大不過饅頭。株形對稱，像寶塔形。模樣別致，俊俏、好看。特別是葉，肉墩墩的，厚實實的，凸顯特別的個性與質感。</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她色也奇巧。不是尋常貫見的綠，也非一般的紅或者一般的黃色。它是有些模糊的滲透的或者說色度不夠飽和的調合色。卻也是仿佛翠玉手鐲、瑪瑙項鏈的色澤。</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豫北的夏是酷熱的，烈日炎炎似火燒；豫北的冬也是酷寒的，料峭如劍如刀。臘月，長長的冰琉璃久久戀著屋檐。嘯叫的朔風里，冰琉璃似吹著簫管。我們一旦出門，立馬揣上手、跺著腳，比現(xiàn)在冷多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春雨貴如油”說的是哪里？當然包括豫北吧？豫北的春天十年九旱，外加大干風可勁地刮。刮得人睜不開眼，站不穩(wěn)腳?？墒?，無論冬夏春秋，得不到滴水滋潤、從未被呵護的瓦松，一直固守著。</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那年秋季開學，惦記讓我留心細察，竟看見她們開出了橢圓花瓣的小花！粉色嫵媚的花啊，雖不大，卻美麗，花后亦坐果！于是，在故鄉(xiāng)漫長的物質相對貧乏的童年，那瓦松像彩筆，畫出一抹亮色，涂抹記憶的扉頁。</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瓦松”，瓦上松的寓意吧？查百度：“一種長在長江中下游及北方一些地區(qū)，野外、山坡、石礫間以及老房瓦縫中，或者墻頭上的植物”。耐低溫暑熱，零下20℃到零上40℃生存，可解毒、斂瘡、止血……</span></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有人說，瓦松就是城市花店售賣的“多肉”。我決絕地搖頭。多肉似寵物，豢養(yǎng)盆景，皮囊潤澤鮮亮。瓦松僅靠一撮灰土沉積物，自生自處，卻昂揚詮釋生命的憧憬！演繹歲月的光譜。豈可同日而語？</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今天，都會的夕陽緩緩沉墜，高樓大廈，光影明滅，晚天時或絢麗，鐘擺也似慢了節(jié)拍。該到了打撈歲月深海的沉船了？不確知。倒是都得閑時，故交、摯友、發(fā)小們，時或多了聯(lián)系。</span></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與發(fā)小說，打算寫一下故鄉(xiāng)的瓦松。發(fā)小嘴角微翹，當然那是善意的笑，她看著我回答：那么小的東東，一點不起眼，也注定長不大，而且現(xiàn)在幾乎消失了。絕大多數(shù)年輕人，根本不知道。寫它？誰會去關注？有多少價值吶？</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未反駁。因為我清楚，發(fā)小言，篤定大概率正解。是啊，瓦松體量小，永遠長不高，最大不過尺余，關鍵未必被大眾看到。而且，自古至今，汗牛充棟的名家與名篇，幾多涉及她？何況，今天的社會閱讀空氣，何其稀薄……</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可是，那又怎樣？況且，什么是??？什么是大？何為高？何為低？什是起眼？什是顯赫？什是龐然？什是強悍？招搖？花里胡哨？奢華闊綽？才是高大上？</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每個生命個體，無論強大弱小，出生選擇不了，基因選擇不了，時代和大環(huán)境選擇不了。但是，不怨天，不尤人。立足自己的圈層，竭盡所能，百折不撓，頑強拼搏……豈不就是可敬，可佩，值得仰視的王者——高大上？</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突然聯(lián)想起手足、摯友、發(fā)小，“成名”“成家”成才的，或未被主流認同的他們中的某些人，正如故鄉(xiāng)的瓦松。來自鄉(xiāng)村、山野或小城，先天貧瘠，營養(yǎng)缺乏。但是，他們卻身在洼地，心向羅馬。如瓦松般歷經(jīng)酷暑嚴寒，千般磨難，開花結結天地間！</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他們竭誠珍惜每一份養(yǎng)料，不問寒暑涼熱，不畏狂風干旱，默默卻頑強地長?；畛隽司珰猓畛隽孙L神，活出了精神的高蹈！也催化這灶火人間——社會、時代、各行各業(yè)的進步與發(fā)展。</span></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突然理清楚，我的發(fā)小，一如故鄉(xiāng)老屋頂上的瓦松?？恐鴥仍诘闹巧獭⑶樯膛c執(zhí)著，躋身都會，獻身職場。一路隨波逐流，亦一路打拼狂飆。終于站成人生征途被推崇、被欽羨也被仰望的風景……</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