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一)</p><p class="ql-block"> 新冠疫情前,父親常給母親念叨,想在透析的間隔時間回老家看看。一是祭祖,二是辭路。母親說,不急,等孩子們都回來了,一起熱熱鬧鬧地回去。</p><p class="ql-block"> 誰知,一場突如其來的疫情打亂了母親的計劃。疫情襲來,航班熔斷,飛機停飛,整個世界仿佛按下了暫停鍵。疫情把我們姐弟四人分隔在三國四地(我在新加坡,大妹在宜昌,小妹在美國,小弟在昆明)。父親還沒有撐到兒女們歸來就帶著遺憾離世。</p><p class="ql-block"> 去年,困擾人們幾年的疫情終于解除了,人們可以自由行走了。母親也因此萌發(fā)了回老家看看的念頭。我懂母親的心思,回老家不單是彌補父親的遺憾,祭祀祖先,看望鄉(xiāng)親,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希望在有生之年能和四個兒女一起到興山昭君鎮(zhèn)為英年早逝的大兒子掃墓(大弟27歲殉職,安葬在昭君鎮(zhèn)公墓)。</p><p class="ql-block"> 為了達(dá)成母親的心愿,我們四姐弟就何時請假、何時回國、何時回宜昌、何時回老家等具體事宜在微信群里進(jìn)行了多次溝通,最后達(dá)成了11月下旬回老家的共識。大家圍繞這個目標(biāo),分頭準(zhǔn)備相關(guān)事宜,回國回家,到宜昌聚集。</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二)</p><p class="ql-block"> 11月的天氣,變化無常。雨天寒冷無比,晴天暖陽如秋。我們根據(jù)天氣預(yù)報,定于28日回興山黃糧韓家?guī)X老家。</p><p class="ql-block"> 上帝保佑,天氣給力。2023年11月28日這天,晴空萬里,陽光燦爛。早上九點,由小弟駕車,一家五口從宜昌高新區(qū)出發(fā),導(dǎo)航引路,沿發(fā)展大道一路向西,在夷陵 區(qū)黃花路段上滬蓉高速。</p><p class="ql-block"> 滬蓉高速宜興段大多是由橋梁和隧道構(gòu)成。車子在這條道上行駛,猶如坐過山車一樣。一會兒鉆入悠長的隧道,黃色的路燈閃爍迷離,倏忽滑過車窗。一會兒駛出隧道,眼前豁然開朗,兩旁的山嵐層林盡染,如火如霞。正在欣賞陶醉之時,車子又進(jìn)入隧道……就這樣,反復(fù)切換畫面,仿佛穿越時空一樣。</p><p class="ql-block"> 大家心情激動,一邊欣賞風(fēng)景,一邊哄著母親講我們兒時的糗事。母親的話匣子打開了,繪聲繪色地講著,我們開心地聽著,車內(nèi)親情融融,笑聲蕩漾。不知不覺就到了平邑口高速公路出口,直到車子減速進(jìn)入收費通道打卡,我們才回過神來。</p><p class="ql-block"> 過了收費站,只見右前方微型平臺上矗立著一座巨大的漢白玉王昭君塑像,雙手相疊,笑望家鄉(xiāng)?!罢丫世?,和美興山”的標(biāo)語,在紅色屏風(fēng)的映襯下閃耀金光。</p><p class="ql-block"> 車子沿香溪河逆向行駛。窗外的華燈和行道樹呼嘯而過。一會兒過了三塊石,一會兒過了大禮溪,眨眼間就望見了陳家灣。我們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拿著手機不停地拍照,不到20分鐘就到了昭君鎮(zhèn)。</p> <p class="ql-block"> (三)</p><p class="ql-block"> 昭君鎮(zhèn)原名高陽鎮(zhèn),是興山老縣城。2002年,由于三峽水庫的興建,縣城整體搬遷到古夫鎮(zhèn)。老縣城經(jīng)過拆遷,抬高重建,鳳凰涅槃,浴火重生,面貌煥然一新。因王昭君出生于此,2009年更名為昭君鎮(zhèn)。</p><p class="ql-block"> 昭君鎮(zhèn)群山環(huán)抱,云霧繚繞,香溪孕秀,溪水盡香。我們無暇搜尋老縣城的生活痕跡,也來不及欣賞新集鎮(zhèn)的靚麗容顏。在鎮(zhèn)東頭的街邊小店買了一些草紙冥幣之類的祭祀物品,就徒步爬上甘家坡給姑父姑母上墳。</p><p class="ql-block"> 姑父姑母的墓碑原是兩層戴帽的豪華大碑,為響應(yīng)國家“碑改臥”鄉(xiāng)村散墳整治的號召,改為一塊碑面斜臥。我們在碑前燒紙焚香,叩頭禮拜,表達(dá)緬懷之情。然后匆匆下山,驅(qū)車趕往另一個山梁的公墓區(qū)。</p><p class="ql-block"> 該公墓是老縣城的公墓??h城遷走后,由于管理缺位,導(dǎo)致灌木刺柯瘋長,野草萋萋,密不透風(fēng)。大弟的墳塋位于山腰的縱深之處,每次掃墓都很費勁。母親88歲高齡腿腳不便進(jìn)公墓困難,我們勸母親在車上休息,留下小妹陪伴。</p><p class="ql-block"> 我和大妹小弟分兩路前往。小弟撿了一根木棍,一邊拍打刺柯,一邊扒拉野草,向縱深搜尋。我和大妹在另一處的荊棘刺柯中鉆來鉆去,頭發(fā)被扯亂了,渾身扎滿了“鬼針草”籽(俗名婆婆針),憑印象在山腰找了近半個小時也沒有找到,只好走出公墓,在公路旁的邊溝里焚燒祭品表達(dá)哀思。還是小弟和大弟有緣,終于在亂草叢中找到了大弟的墳塋。他獨自清理墓前的雜草,擺放祭品,燃紙插香,拍照攝影后,才雙手血跡斑斑地走出公墓。</p><p class="ql-block"> 我們回到車上,見小妹正在給母親擦淚,就以不同的方式安慰母親。紙巾擦淚,空拳叩背,語言慰籍,幫母親整理心情,掃除陰霾,給心情添點亮色,繼續(xù)趕路。</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ㄋ模?lt;/p><p class="ql-block"> 從昭君鎮(zhèn)到黃糧老家有兩條路線:一是到古夫新縣城上“古(古夫)界(界牌埡)”公路直達(dá)老家;二是從“興(興山)保(??担┕飞宵S糧鎮(zhèn)再回老家。我們選擇了后者,因為這條路是我們過去到老縣城的路,幾十年沒有走了,想故道重游。</p><p class="ql-block"> 印象中的興保公路,坑坑洼洼,塵土飛揚,雨天泥水四濺,雪天結(jié)冰打滑。如今的興保公路,令人耳目一新。八米寬的瀝青公路,平平展展,風(fēng)雪無阻。刷綠漆的金屬護(hù)欄,隨公路蜿蜒起伏,護(hù)衛(wèi)著車輛安全。兩旁的行道樹遮天蔽日。車子沿盤山公路螺旋式上行,從昭君鎮(zhèn)到蔡家埡,過青華越唐埡,一會兒就爬上了涼風(fēng)埡。再風(fēng)馳電掣,下黃糧坪、越劉家壩、穿張家塘、過界牌埡,一路暢通無阻,兩點鐘就到了韓家?guī)X老家。</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老家位于仙侶山西側(cè)的山坡上,四面環(huán)山。左邊的仙侶山高聳入云,右邊的羊腳尖山峰連綿,對面的林家山和小谷山兩山夾峙留下如門豁口,透過豁口深處隱約可見天際線下的古夫新縣城。</p><p class="ql-block"> 老家是生命源頭,根脈所系。自從母親搬離老家后,老家就沒有了依托。每次回去祭祖,都是堂伯堂兄們接待。這次回去,提前約定在堂弟韓定海家中落腳。車子就直接開進(jìn)了他的農(nóng)家小院。</p><p class="ql-block"> 堂弟的小院靜謐而悠閑,屋后果樹林立,藤蔓纏繞。房舍白墻青瓦,寬敞明亮。門前曬場平整,花壇鑲邊,還有一架木質(zhì)的秋千條椅隨風(fēng)蕩漾。</p><p class="ql-block"> 為招待我們,堂弟一家殺雞宰鴨、磨豆熬湯,準(zhǔn)備了豐盛的農(nóng)家土宴。在衛(wèi)生火壟餐桌上,香菇燉土雞、懶豆腐煮火鍋、榨廣椒炒臘肉、炕土豆、雞蛋餅、涼拌橡豆腐和折兒根……滿滿一桌,色香味俱全。使我們味蕾大開,大快朵頤,大碗喝湯,既享受了山珍野味和家鄉(xiāng)的味道,又感受了濃濃的親情。</p><p class="ql-block"> 午餐后,我們分三路開展活動。我和小妹走家串戶,拜訪鄉(xiāng)親。大妹和小弟爬坡上坎,為爺爺奶奶大爹大媽等逝去的親人掃墓。母親與嶺上僅健在的二爹和大媽(另一個家族的老人)拉家常聊天。</p><p class="ql-block"> 大約個把小時,我們兩路人轉(zhuǎn)了一圈回來,他們還在盡興地聊著。聊往事,聊今天,家長里短,滔滔不絕。講到開心處,還一起哈哈大笑。</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是啊,母親和他們一起生活了40多年。他們與草木為友,和黃土相親,在土壤里刨食,在欄圈里淘金,一條嶺上種地,一個水井挑水。冬去春來,汗水澆透了嶺上的坡坡坎坎,留下了多少難忘的故事。</p><p class="ql-block"> 二爹在上世紀(jì)七十年代當(dāng)過生產(chǎn)隊長。那時候的二爹,身板結(jié)實,聲音洪亮,走路風(fēng)風(fēng)火火,喊工派活,威風(fēng)凜凜。記得農(nóng)業(yè)學(xué)大寨時,為了改變?nèi)爣?yán)重缺水的現(xiàn)狀,他身先士卒,帶領(lǐng)鄉(xiāng)親們挖塘壘壩,興建水庫,在條件極其簡陋的情況下,硬是用背籠和板車建好了一個水庫。母親是當(dāng)時的大隊支委、婦聯(lián)主任。一個“半邊戶”的女漢子,能干好強。和二爹在工作上分工合作,有時配合默契,有時吵得臉紅脖子粗。那時候的大媽身材苗條,皮膚細(xì)膩白里透紅,干活麻利,是個令人喜歡的美人。</p><p class="ql-block"> 寒來暑往,歲月滄桑。他們都老了。</p><p class="ql-block"> 二爹身板不再硬朗,雙眼模糊,已經(jīng)認(rèn)不清人。大媽90歲高齡,身高似乎矮了許多,她那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臉上布滿了深深的皺紋和褐色的老癍,歲月掠走了她美麗的容顏。她握著母親的雙手一遍一遍地說:“我們是離天遠(yuǎn)離土近的人了,見一面就少一面,有機會再來看看我們……”。</p><p class="ql-block"> 太陽西斜,我們要離開了。大家依依不舍,在院子里合影留念。最后,在親人們的簇?fù)砗湍克拖?,車子緩緩地啟動了…?lt;/p><p class="ql-block"> 了卻了母親的心愿,我們再上旅途,駛向新的目標(biāo)——古夫新縣城,最美的水上公路……</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文字/韓定慧</p><p class="ql-block"> 圖片/李明</p><p class="ql-block"> 2024年1月于湖北宜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