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前些日子，看到范堅(jiān)軍老師為三茅村制作的一個(gè)視頻。</p><p class="ql-block">視頻里，有古街，有門樓，有古碑，有古廟。</p><p class="ql-block">這可是我們記憶深處的古街古門樓啊。</p><p class="ql-block">三茅村，位于三茅福地的中心，原來那可是神仙居住的地方。那條古街上是不是都住著笑吟吟，仙氣飄飄，不著塵煙的人兒，是不是呀。</p><p class="ql-block">一想到仙人，我的心便有無限的意境，如一幅畫徐徐展開。</p><p class="ql-block">想去古街走走，想去看看村落，溪流，霜林，古碑，古廟，想在門樓下的青石板上氣定神閑地坐一坐，吹吹風(fēng)，曬曬太陽(yáng)，發(fā)發(fā)呆，這也是需要一種福氣的呢。</p><p class="ql-block">周末，跟著范建軍老師，終于去了一趟三茅村。</p> <p class="ql-block">往天臺(tái)的白鶴鎮(zhèn)方向，零零星星，遍布散落著許多帶有“三茅”兩字的地名，如三茅溪、三茅頭、三茅鎮(zhèn)、三茅街、三茅庵、三茅宮、三茅村，等等等等。</p><p class="ql-block">據(jù)《歷世真仙體道通鑒》記載，三茅，是漢代高道茅盈、茅固、茅衷三兄弟在茅山修成真仙。來天臺(tái)山采藥煉丹，為當(dāng)?shù)氐拇迕駪覊貪?jì)世。</p><p class="ql-block">三茅真君的出現(xiàn)，如一盞明燈，照亮了百姓漫漫的人生路，皺折里縫隙里角落里都開出了花。</p><p class="ql-block">生活在云端的神仙啊，能福臨這片土地，眷顧這片土地，恩澤這片土地，實(shí)是三生有幸。</p><p class="ql-block">念念不忘的后人就把這片土地就稱為“三茅福地”。</p><p class="ql-block">今天有些許降溫，有些許冷意。</p><p class="ql-block">過三茅橋，進(jìn)三茅村，左拐，就是古街了。街不寬，僅八尺，空無一人。只有我們幾個(gè)人與風(fēng)一起游蕩。天空是沉沉的灰藍(lán)色，人戳在天空下，戳在古街上，像一根根茅草莖?？諝飧蓛簦瑒C冽。風(fēng)里有寒，寒里帶風(fēng)，寒得心是清靜的，篤定的。</p><p class="ql-block">我喜歡這種清洌純凈的味道，這是冬天的味道，內(nèi)斂，沉肅，潛藏。</p><p class="ql-block">古街空空蕩蕩。</p><p class="ql-block">看似空空蕩蕩，實(shí)則卻飽滿著，有著豐富的內(nèi)容呢。一幢幢有故事的老房子，還保留著原始的結(jié)構(gòu)和風(fēng)貌，無聲靜立于街道兩側(cè)，黯淡色的外衣下，透著當(dāng)年曾有過的繁華。</p><p class="ql-block">有深色調(diào)的黃泥墻，有灰撲撲的石板房，有上百年的老門板，門板上依稀印著“忠”字的模樣。斜對(duì)面是一堵爬滿藤蔓的半堵石墻， 里面是幾根橫斜的木椽、一地碎瓦、舊的木板。房子的主人拋棄了它，有些絕情。其實(shí)，房子是有靈魂的，人住著，人氣煙火氣繚繞，它好好的，堅(jiān)固著呢。一旦人去樓空，遺落它，就仿佛被抽走了精氣神，任憑風(fēng)吹雨打。</p><p class="ql-block">裴老師與戴老師頭碰著頭，在邊上細(xì)細(xì)研究考察，說，看看，看看，這齊人高的石板墻，原本是開店的柜臺(tái)，上面的門板一卸下，就是能賣貨的柜臺(tái)呢。</p><p class="ql-block">曹老師點(diǎn)點(diǎn)頭，說，白鶴鎮(zhèn)逢一逢六的集市啊，原來是放這里的。古時(shí)這里是集鎮(zhèn)，叫三茅鎮(zhèn)，人來人往，可熱鬧啦。</p><p class="ql-block">我有片刻的出神。仿佛看到這里人流如織，嘈雜人語(yǔ)聲，討價(jià)還價(jià)聲、喝酒猜拳聲，聲聲入耳。</p><p class="ql-block">現(xiàn)在古街的原住民，打工的打工，外出的外面，下地的下地。只有一些年老體弱的長(zhǎng)者在老街深處消磨時(shí)光。</p> <p class="ql-block">看到門樓了，在古街的盡頭。</p><p class="ql-block">也終于看到有村民在走動(dòng)。</p><p class="ql-block">有了人的互動(dòng)，這街景瞬間鮮活生動(dòng)起來。</p><p class="ql-block">兩位阿婆，站在街頭，親熱地聊家長(zhǎng)里短。一位阿婆的手臂還挽著籃子，籃子里裝著幾株剛從地頭割回的青菜。</p><p class="ql-block">望著我們一行人走過，阿婆很好奇，問，你們?cè)谙嗍裁茨亍?lt;/p><p class="ql-block">相你們這里的古街，古門樓啊。</p><p class="ql-block">阿婆抿嘴一笑，這么老了，舊了，古了，朽了，有什么看頭啊。</p><p class="ql-block">也是呵，有什么看頭呢，這里已經(jīng)存在了一千多年呢，兀自在風(fēng)中，在雨中沉淀著，沉默著，孤獨(dú)著，無人問津。忽然街頭如春筍一般冒出一群陌生又新鮮的人流，東相相西相相，左顧顧右盼盼，很稀罕的樣子，不適應(yīng)呢。</p><p class="ql-block">說歸說，阿婆也一顛一顛尾隨跟著我們來到門樓。</p><p class="ql-block">門樓下有一塊古碑，是清嘉慶年間立的。在這里孤寂地立了幾百年。一行人，圍著古碑，一字一句細(xì)細(xì)研讀，古碑記載的既不是古街的歷史，也不是捐資的明細(xì)，而是與交租，資糧方面有關(guān)的軍屯碑文。</p><p class="ql-block">三茅村的村支書徐亦國(guó)也趕過來了。</p><p class="ql-block">我的心卻無意于此。</p><p class="ql-block">穿過門樓，街道的盡頭，是一幢白石灰刷的小房子，兩扇雕花木門。我猜測(cè)，那應(yīng)該是村廟了。</p><p class="ql-block">問邊上的一個(gè)阿婆，果然。阿婆說，門鎖著，開門的話要回去拿鑰匙。</p><p class="ql-block">另一男村民說，可以上樓看看，樓上供奉著關(guān)帝爺呢。</p><p class="ql-block">門樓上竟然還供奉著神明。</p><p class="ql-block">對(duì)呵，就是這樓梯上面。村民熱心地指著古碑邊那道窄窄的僅容一個(gè)人上下的木樓梯。</p> <p class="ql-block">木樓梯有些頹圮，已經(jīng)是垂垂老去的那種態(tài)勢(shì)。這種木樓梯，以前只存在在老的木板房里。我決定上去看看。踩在木樓梯上，小心翼翼，生怕不牢固一腳踏空。</p><p class="ql-block">腳踩下去，會(huì)泛起一些灰塵，木梯發(fā)出一種吱吱呀呀的擠壓聲，久遠(yuǎn)而空曠。像是它們生長(zhǎng)之際，鳥棲樹上啁啾呢喃所留下的余韻。</p><p class="ql-block">上樓，二十多平方米的樣子，也不大，也低矮，伸手就能觸及屋頂。屋頂被煙火熏得如夜空一般黑漆漆的，只留一方格的天窗，漏下一柱光線。朝南一邊沒有墻，只圍著半截的鐵欄桿，欄桿里擺著蠟燭架。往里，是佛桌，是佛帳，后面的佛柜里，端坐著關(guān)公大帝、關(guān)公娘娘，關(guān)平，財(cái)神，土地。</p><p class="ql-block">神靈們一字形排列著面南而坐。</p><p class="ql-block">我問同上樓的男村民，關(guān)帝廟存在有幾百年了吧？</p><p class="ql-block">男村民摸摸頭，思考著，說，反正我奶奶的奶奶在世時(shí)，就有了。</p><p class="ql-block">舊時(shí)光里的故人已作古人，這一生再也無緣請(qǐng)教，可惜，可惜了。</p><p class="ql-block">又問，平日里香火旺嗎？</p><p class="ql-block">徐亦國(guó)書記也上樓來，他接腔說，平日這里的樓梯口都檔著木板，不讓上樓的。這里火燒了幾次，還好發(fā)現(xiàn)早，都沒燒起來。作為村干部，防火安全是重中之重。</p><p class="ql-block">男村民輕輕嘟噥道，火燒不起來，那是這里的神明在顯靈保佑呢。</p><p class="ql-block">不約而同，我們都笑了起來。</p><p class="ql-block">從窗口望出，蜿蜒曲折的古街盡收眼底。</p><p class="ql-block">把關(guān)公帝安排在門樓上，俯瞰著老街，是叫他坐陣庇護(hù)這一方百姓呢。古人的安排有著滿滿的智慧與哲理。</p> <p class="ql-block">男村民介紹說，這里的關(guān)公帝是5月13壽日。往往，到5月12這天，這里就很熱鬧了。附近的小田，上宅，后宅，鷓鴣，溪東，新樓幾個(gè)村的百姓，如潮水般涌來。門樓上面地方窄小，就放門樓下，一桌一桌沿著老街排放開來，辦喜事一樣，熱熱鬧鬧。</p><p class="ql-block">這天的主角，是附近幾個(gè)村莊的那些念經(jīng)老孌人。老孌人們臉洗得凈凈的，衣穿得整整的，頭梳得光光的。因?yàn)檫@關(guān)系著一個(gè)人的體面以及對(duì)待神明的姿態(tài)。她們喜歡著喜歡的信仰，把飽滿的情感很細(xì)膩很純粹地表達(dá)出來。</p><p class="ql-block">柱子上，掛著一小疊用棉線串著的小紙片，上面己蒙一層薄薄的塵埃。做什么用呢。</p><p class="ql-block">村民說，包香灰啊。村里有人痛了，病了，都上關(guān)公大帝處求仙藥。香灰求回家，和水服下，藥到病除呢。</p><p class="ql-block">那你肯定也求過吃過吧。</p><p class="ql-block">哈哈哈，村民伸手撓撓頭，竟有幾分的羞澀，說，信則有，不信則無。</p> <p class="ql-block">壁櫥里，還放著幾尊小小的神明像，當(dāng)中的是觀音，兩側(cè)的幾尊不知是土地公，還是土地婆。</p><p class="ql-block">不喜不怒，不哀怨也不膨脹，一副清喜的模樣。</p><p class="ql-block">也不知他們?nèi)绱诉@般坐了多少年。</p><p class="ql-block">自從集市搬遷后，自從老街沉寂后，常來光顧的，就只有窗外的風(fēng)吧，風(fēng)吹過來，又吹過去，沒有那縷風(fēng)是重復(fù)的。就這樣爽爽的，舊舊地，一年復(fù)一年走下去。</p><p class="ql-block">臨下樓，拿出手機(jī)把他們攝下來，也攝下他們的魂魄。</p> <p class="ql-block">阿婆替我開了古街盡頭的廟門。</p><p class="ql-block">廟里供奉的是一尊彌勒佛，既莊嚴(yán)，又和藹。佛像前掛著幾排庚申燈籠。</p><p class="ql-block">我很肯定地說，你這村廟叫彌勒廟吧。</p><p class="ql-block">阿婆直搖頭，不是不是哩，是叫茶庵廟。</p><p class="ql-block">原先，三茅溪未改道時(shí)，廟后水門就是汩汩的溪流，前面這條路是新昌通往天臺(tái)城里的主路。鵝卵石鋪就，一架手拉車的寬度。當(dāng)年，新昌人去天臺(tái)城里拜菩薩，走路走到三茅鎮(zhèn)，見這里人來人往的繁華，古街上有百貨店，剃頭店，咸貨店，豆腐作坊，小酒館，還有打鐵店。打鐵店中間的爐里竄出紅紅的火苗，打鐵老司掄著大錘，扭著身軀，砸打鐵塊。那“叮叮當(dāng)當(dāng)”的打鐵聲如一曲流暢的韻律在古街蜿蜒流動(dòng)。新昌人逛完古街，領(lǐng)略了三茅鎮(zhèn)的風(fēng)土人情后，都喜歡在庵門前的石板凳上坐一坐，歇息一下。庵里，住著一戶人家，常年施茶。燒開水，盛在木桶中。春天，會(huì)放一些自己炒的綠茶，茶就采自三茅溪畔的茶園。夏天，會(huì)放上幾片薄荷或紫蘇或蒲公英干，供過路的行人飲用。</p><p class="ql-block">一路走來，趕路的人早已口干舌燥。到庵前，竹筒勺著涼茶，咕嚕咕嚕咕嚕，一口氣喝個(gè)痛快。眼睛瞇縫著，眉毛傾斜著，咂咂嘴說，好甜，天臺(tái)的山泉水就是不一樣啊。</p><p class="ql-block">阿婆兩眼盯著虛空中的某個(gè)點(diǎn)說，那時(shí)她還小，新昌人坐在庵門口喝茶吃點(diǎn)心，吃粽子，吃發(fā)糕。風(fēng)一吹，剝下的粽葉在空中飛舞著。</p><p class="ql-block">也許，此時(shí)的阿婆在時(shí)間的皺褶里，又看見了空中飛舞著的棕葉。</p><p class="ql-block">這庵，以后就一直叫茶庵廟。</p><p class="ql-block">好有情義的茶庵廟啊。</p><p class="ql-block">這茶庵廟是三茅村的一個(gè)縮影。是一種溫情，更是一種傳承。</p> <p class="ql-block">徐亦國(guó)書記告訴我們，三茅村現(xiàn)在總共還有七百多戶人家。</p><p class="ql-block">我們驚嘆，好大的一個(gè)村莊啊。</p><p class="ql-block">數(shù)不清的鄉(xiāng)村里，有數(shù)不清的鄉(xiāng)民為了尋夢(mèng)，紛紛離開村莊，去集鎮(zhèn)去縣城去城市發(fā)展，而這里的村民卻眷戀著故土。三茅村的村民有多喜歡、多留戀、多熱愛這處依山傍水的住所啊。</p><p class="ql-block">三茅溪水，清亮透徹，活潑潑地流淌，與山巒，與村舍，構(gòu)織成一幅桃花源式的田園圖畫。簡(jiǎn)單，寧?kù)o，安穩(wěn)，淡泊的生活是所有人心之向往呵。</p><p class="ql-block">走在這里，靜下來，慢下來，放空自己，感知靈魂深處隱藏著的生命本相。</p><p class="ql-block">臨走前，站在門樓下，與古碑，與古樓合了影，想把這種緩慢的低調(diào)的寧?kù)o復(fù)制粘貼傳播，讓更多的人享受這種緩慢的低調(diào)的寧?kù)o。</p><p class="ql-block">熙攘是生活，緩慢是生活，靜謐也是生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