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納蘭性德有詞說:“近來怕說當年事”,但我近來愛說當年事,還說得不亦說乎。突然又想起在老家吃花花草草的日子,想起老家那些鋪滿枯葉的林蔭小道,那些撲鼻而來的花香,想起花間崎嶇小路上共同成長的姐姐妹妹們。</p> <p class="ql-block"> 有天有親戚從老家來,我讓他替我買了五十斤蜂蜜,老家還沒有通公路,所以,親戚要背負著這五十斤蜂蜜,徒步四五公里山路,然后走近20公里的鄉(xiāng)村公路到鎮(zhèn)上,從鎮(zhèn)上搭車走近30公里送到我的手里,這蜂蜜來之不易,內(nèi)心十分感激老鄉(xiāng),看著黃燦燦亮晶晶的蜂蜜,已經(jīng)有幾分甜蜜,心已經(jīng)飛回老家。我已經(jīng)有四年沒有回過老家了。為了生活,在我十五歲那年,我和我的家人離開了老家,但因為還有親戚在那里生活著,所以還是會找機會回去小住幾日,一是解解鄉(xiāng)愁,二是祭奠先人。近日,聽說那個我生活了十五年的村子被政府列為異地搬遷對象,村民將搬至怒江邊的一個新建的移民小鎮(zhèn)。聽到這個消息,一方面是為父老鄉(xiāng)親可以從此交通較為方便,為他們歡欣鼓舞。同時,也覺得以后回老家,老家再無裊裊炊煙和熱情的問候,有些戚戚然。</p> <p class="ql-block"> 老家的村子很小很小,村民也不多。記憶中村子的南邊一直有著許多高大的核桃樹,秋天核桃成熟后,樹梢會有筑巢的喜鵲在努力的飛來飛去,同時發(fā)出嘰嘰喳喳的叫聲,村民認為喜鵲是報喜鳥,沒有人去捕捉喜鵲。每天天一亮,喜鵲就會發(fā)出歡快的叫聲,叫醒沉睡的村莊,給安靜的村莊帶來許多生氣。老人們視大樹或老樹為有生命和靈性的東西,不輕易砍伐大樹,所以,村里有許多高大的樹木。老家的野果、野花很多,有許多花草被我吃過,比如大家知道的蕨菜、野芹菜、刺籠包、野茴香、蒲公英、野草莓、野藍莓、野藠頭等等,更有大家不知道而我也叫不出名字的花草野果。有一種草開黃色的小小的絨絨的花,花采回家洗凈后,能干的家庭主婦們把花和浸泡好的小麥一塊蒸熟,然后再用碓舂成塊狀,吃了后也能應對饑荒,也沒有什么不良反映。我有時會和熟人說起老家的花花草草,熟人會流露出懷疑的眼光,讓我恨不能將熟人帶到老家去,讓熟人大飽眼福大快朵頤。</p> <p class="ql-block"> 小時候的我們大部分時間都在村子的北邊活動,或打豬草,或撿柴火,或者和朋友躲在高大的樹下,說說心里話。有的時候惹大人不高興了,為了躲避的大人的責罵,會在大樹下躲藏起來,任大人扯破嗓子叫罵著,估摸著大人已經(jīng)消氣了,才從樹林里鉆出來。</p> <p class="ql-block"> 最喜歡老家的春天和夏天。這個時節(jié),山上的各種野花競相開放,野山竹的果實已經(jīng)成熟,采下來后,剝?nèi)ズ窈竦挠幸稽c點澀味的外皮,就會現(xiàn)出雪白的果肉,果肉里藏著一些甜汁,放入嘴里輕輕的吸允,一股甜甜的、涼涼的果汁從喉嚨里流入體內(nèi),妙不可言。這種野山竹沒有現(xiàn)在城市里賣的水果山竹甜得發(fā)膩,吃起來口感非常清爽。村里的玉米地邊,會有幾人都合抱不過來的大樹,春天開乳白色的花,像是千萬只白蝴蝶停在樹上,和綠色的葉子成為微妙的比對。有風的時候,似有蝴蝶在翩翩起舞。一段時間后,白色的花朵紛紛落地,青色的果子替代了落地的花朵。果子成熟時,果子表面的顏色已經(jīng)變成布滿點狀物的紅色,隨手摘下一顆,將果皮撕開一個縫,就可以將果肉擠壓進口腔里,再小心的把果核吐出,滿嘴鮮甜的味兒,很是安慰我們幼小而簡單的味蕾。后來在城市里見過這種水果,名字叫“雞嗉子果”,想到嗉子是禽類儲存食物的地方,覺得這個野果的漢語名字有點鬧心,還不如傈僳語的“貝利省”好聽。買來一嘗,已經(jīng)長大的味蕾沒有辨出當年的味道了。</p> <p class="ql-block"> 清明前后,山里的一種野草會開出淡紫色的花,花瓣和花莖上有一層薄薄的白色花粉,女孩子們會邀約著采擷這種野花,把嫩嫩的花莖直接放入口中,感受著絲絲清涼的花汁在喉嚨深處游走,再把嚼碎了的花莖吞下肚里,即飽口福又解渴。老家有一種可以生吃樹皮的樹,它的樣子稍稍類似發(fā)財樹,葉子也是長條形的,樹干筆直,樹杈不多,據(jù)說還有驅(qū)除體內(nèi)寄生蟲的功效??诚聵錀U,刮干凈外皮,在外皮與樹心之中,有一層乳白色的皮,這種皮子很有韌性,小心的剝離出來后,撕成條狀,結(jié)成小疙瘩,慢慢的咀嚼,細細體味,一股樹汁滑入口腔,滿口清新的木質(zhì)原味不是現(xiàn)在的口香糖木糖醇們能替代的,更沒有海邊人嚼食檳榔后的恐怖的一嘴腥紅。</p> <p class="ql-block">中秋前后,一種藤狀的無花果開始成熟,我們成群結(jié)隊的去尋覓這種果子,細心的翻開濃密的葉子,被太陽曬得暖暖的軟軟的果實非常誘人,剝開后直接往嘴里送,吃得滿臉開心。無花果的葉子在秋天會在表面結(jié)出一個個包塊,這種包塊的顏色成紅黃兩色,包塊里會有小小的蚊蟲。不知是誰家大人胡扯說過,說這種蚊蟲會替人類傳達思念,只要對著蚊蟲說出自己的思念對象,對方就會感應得到。然后一群女孩會坐成一排,人手一片無花果的葉子,非常虔誠的對著葉子訴說著,有的人在說著過世的親人的名字,還真的流著眼淚。有的人在念出一個名字后,訴說著對父母的不滿,說是父母不心疼自己,說的很誠懇,很投入。而我念叨的是我的所有干媽的名字,因為她們一來,家里一定會有肉吃,我不知道她們是否感應得到,但我深信不疑,一直到念叨夠了,才帶著一臉高原紅回家。</p> <p class="ql-block"> 在老家吃花花草草的日子看似愜意,但其實很辛苦很勞累。因為生活,我們沒有一次是單純的吃花草,每次吃花草,都是在砍柴放牧打豬草挑水之中忙里偷閑,苦中求樂,稍有不慎,還會被大人理解為偷懶,在戰(zhàn)戰(zhàn)兢兢中,渡過了有許多花花草草陪伴的鄉(xiāng)村日子,真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