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b>我的媽媽</b></p><p class="ql-block"> 我的媽媽曹玉香，生于1917年，因患結(jié)核性腹膜炎，醫(yī)治無效，于1989年駕鶴西游，享年僅72周歲。 </p><p class="ql-block"> 媽媽，165左右的高挑個頭，腰不彎背不駝，身材直挺，胖瘦勻稱，皮膚白細(xì)，一雙三寸金蓮，長一雙大手，總是面帶笑容，和藹可親。她短暫的一生，經(jīng)過了長久的苦難和病痛的折磨。但她的人生是成功的、她和世界上的所有母親一樣，都是偉大的母親。</p><p class="ql-block"> <b>一、少小離娘，淚濺童年。</b></p><p class="ql-block"> 外爺（姥爺）好賭，把一個殷實(shí)家庭弄成了家境貧寒，賣田賣地的地步。當(dāng)生了小姨后，實(shí)在無力養(yǎng)活這么多孩子，就把媽媽送給了親戚。媽媽從此離開她媽媽的呵護(hù)，跟著姑姑（我的奶奶）生活。一個4歲多的小女孩離開媽媽到一個陌生的環(huán)境生活，想念爸媽、想念哥哥和妹妹，是可想而知的。當(dāng)然奶奶作為她的姑姑也不會太為難于她，但還是不敢讓奶奶知道，盡量的避開大人的目光流淚哭泣。</p><p class="ql-block"> 在姑姑家小心翼翼的生活，總是擔(dān)心姑姑不要她了。所以在家搶著干家務(wù)，稍微大一點(diǎn)就開始干農(nóng)活。手上起了血泡都不敢讓姑姑知道，作為一個孩子，她的心理承受了多大的壓力??！</p><p class="ql-block"> 我爺爺奶奶生養(yǎng)成活兩男三女，兒時孩子淘氣，他（她）們五員大將都是媽媽的主人，抬手就打、開口即罵，幸好后來爺爺和奶奶商量讓爸爸和野孩子定親，又多了一個保護(hù)人，否則這個野孩子被大家欺負(fù)成啥樣還不好說。</p><p class="ql-block"> 從五歲多開始裹腳，經(jīng)受一場耗時幾年的劫難。</p><p class="ql-block"> 據(jù)傳中國女性纏足習(xí)俗起源于北宋后期，明清時期達(dá)到了鼎盛期。</p><p class="ql-block"> 女子纏足是要蒙受極大痛苦的。媽媽5歲多時，奶奶開始給她裹足。先將腳拇趾以外的四趾屈于足底，用白棉布條裹緊，穿上“尖頭鞋”，白天家人扶著行走，以活動血液，夜間將裹腳布用線密縫，防止松脫，最后只靠趾端的大拇趾行走。所以有“小腳一雙，淚滿一杠”的說法。</p><p class="ql-block"> 1979年夏季，我第一次給媽媽泡腳、洗腳，才知道她的腳是什么樣子。我一邊洗腳、修剪指甲，一邊問起裹腳的事。當(dāng)媽媽說到“你奶奶偏心，兩個女兒堅決不裹腳，她也無奈，我疼死她還是橫下一條心，堅持裹腳”時，淚如雨下。當(dāng)時媽媽已經(jīng)是60多歲了，提起幾十年前的事還是那樣的傷心，弄的我也熱淚滿框。</p><p class="ql-block"> 后來才聽人說，奶奶給大姑和二姑裹腳時，她們哭鬧折騰，爺爺心疼。有時奶奶前腳裹上，后腳爺爺就給偷偷解開，最后是大腳片子，只有小姑裹成小腳。</p><p class="ql-block"> 風(fēng)行幾百年的陋習(xí)，給中國女性帶來無盡的痛苦，是一場人為的災(zāi)難啊。</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大哥及女兒合影</p> <p class="ql-block"> 姐姐及女兒合影</p> <p class="ql-block"> <b>二、情注兒女，耗干心血。</b></p><p class="ql-block"> 媽媽生了四男兩女6個孩子啊，夭折一女一男。</p><p class="ql-block"> 女性十月懷胎，冒死生子。每個孩子都是心頭肉。由于醫(yī)療條件的限制，我的一個姐姐和弟弟先后夭折，她倆只活了6天。那個姐姐怎么走的，我不得而知。弟弟走時我也一歲多點(diǎn)，還是有模糊的記憶?？匆娝蘖藥滋?，哭聲越來越小，后來爸爸用谷草裹起來抱走了。媽媽哭的死去活來的，我也跟著哭。媽媽緊緊的抱著我流淚。后來我睡著了，不知媽媽哭了多久。一覺醒來她的哭聲小了，開始給我喂奶。我又吃了弟弟的奶好長時間。媽媽這是把給弟弟的愛轉(zhuǎn)嫁給了我。擔(dān)心我也出什么以外，媽媽就和二媽導(dǎo)演了一場戲雞蛋換子的大戲：媽媽把我抱去澇壩（水塘）邊丟了，二媽剛好路過抱走了。媽媽找到了。經(jīng)過一番的討價還價，用10個雞蛋換回來。從此有了“蛋換”之名。</p><p class="ql-block"> 大哥和姐姐大我好多歲。我無法得知他（她）們的小時候。1965年以后大哥擔(dān)任大隊會計、書記職務(wù)，每年去縣里開幾天“三干會”（縣、社、隊三級干部），從走那天就開始擔(dān)心路上是否安全？怎么還不回來？是否又被批判了？二哥去臨洮引洮工程干活，她也是天天盼、夜夜想，怎么不來信？1963年，二哥去西藏當(dāng)兵，更是如此，文化革命開始，西藏郵通受阻，好長時間不見二哥來信，就開始避開二嫂抹眼淚，我感覺不理解，隨口說了句：“就是沒來信嘛，又不是出事了?！彼淮笈?，呵斥道“打你個老鴉嘴”！上來給我一巴掌，臉上火辣辣的，眼冒金星。這是她給我發(fā)的最大的一次火，也是打我最疼的一次。姐姐小時候乖巧聽話，是媽媽的心頭肉，出嫁后，時常惦記著她。家里吃點(diǎn)什么稀罕吃的，都要給姐姐留著，我去學(xué)校要路過姐夫村子，所以每天放學(xué)回來，總要問看見你姐了沒？1988年我?guī)寢屓ａt(yī)院看病，她說你姐胃口不好，把她帶上也給她看看，在她的生命還有24天的期間，還在擔(dān)心姐姐的身體，我去陪媽媽10天，當(dāng)時姐姐胃病嚴(yán)重。她叨叨最多的還是：你姐姐身體好些了吧？有時剛問完，迷糊一骨碌又問。我離開媽媽的第14天她就長辭人世。這就是偉大母親最后的牽掛??！</p><p class="ql-block"> 大媽過世的早，幾個侄子家中有事，她都是一馬當(dāng)先，不厭其煩，再苦再累，毫無怨言。</p><p class="ql-block"> 在我10歲那年，一場至今我仍不知名的惡病降臨到我的頭上，我休學(xué)了。</p><p class="ql-block"> 整日高燒不退，胡言亂語，鄉(xiāng)親們有的說我中邪了，有的說是鬼怪附身。媽媽抱著我以淚洗面，口里念念有詞，乞求上蒼保佑；父親和全家人東奔西走，尋訪鄉(xiāng)醫(yī)“神藥”；孩子病入膏肓，不知送醫(yī)院救治，依靠求神拜佛，捉神弄鬼。作為病人，對大人們捉神弄鬼是有感覺的。當(dāng)神仙來了，把“鬼送走”時，好像真的感覺感受一些，歸于平靜，一切依舊，應(yīng)該是一種超自然的精神暗示現(xiàn)象。隨著時間的流逝，我的病情日漸加重，在斷斷續(xù)續(xù)昏迷了三天后，大人們認(rèn)定我將不久于人世，按照鄉(xiāng)規(guī)不滿16周歲的人是不能死在家里的，如果死在家里變成小鬼，就會熟門熟路來家里害人。于是，父母帶著我離開家來到打麥場邊的一個窯洞。父親一鍋接一鍋地吸著嗆人的汗煙，一言不發(fā)，母親緊緊地抱著我，生怕我悄悄地走了……</p><p class="ql-block"> 也許是偉大的父母愛感動了上蒼，給我活到今天的機(jī)會。鄰村一劉姓人家從鄰縣請來一位姓袁的大夫給家人治病，父親連夜前往，邀請袁大夫給我治病。他給我打了針，又在腳手指上放血退燒……直到東方翻起魚肚白時，黑色的血從我的鼻子中噴涌而出，頓時，土窯洞內(nèi)外亂成一片，哭聲大作。只有袁大夫的臉上露出了微笑，長嘆一聲說：“這娃娃有救了”！</p><p class="ql-block"> 在混亂中，我又在媽媽的懷里睡去。一覺醒來，我已經(jīng)回到家里。然后一天天好起來，半年后我隨父親去鄰縣甘草店感謝救命恩人?？墒俏胰サ奶砹?，他已經(jīng)于10天前與世長辭了。</p> <p class="ql-block"> 二哥二嫂合影</p> <p class="ql-block"><b> 三、熱腸衷肝，高尚情操。</b> </p><p class="ql-block"> 媽媽的熱心腸如同大雪中的炭火，給人們帶來希望和安慰，即使面臨困境，她也會毫不猶豫地伸出援手，讓人深深地感受到人間的溫暖。她常教育我們說：“好和好是說換來的，你對他好他才能對你好。”這就是她為人處世的哲學(xué)。</p><p class="ql-block"> 左鄰右舍、村里村外，誰家有事，她都會熱心幫助，哪怕是翻山越嶺，越溝塘河都在所不辭。也是村里著名的和事佬、調(diào)解人。村里人與人之間鬧矛盾或者誰家家庭成員之間鬧意見，就會請她去說和，往往她去了就能說和，她連學(xué)校的門是啥樣都沒見過。她之所以能化解矛盾糾紛，完全是靠個人的高尚品德、人格魅力，讓人心服口服，盡釋前嫌，握手言和。</p><p class="ql-block"> 她還做一手好飯，是村里的名廚。如果身體健康，基本上包攬了全村的紅白喜事廚房事務(wù)。在廚房忙乎一天，她那雙金蓮首先受不了，要罷工，每每都是父親、大都是我去接她回家。我也原意去接，一是可以混口好飯吃，二是能多和媽媽在一起。離開主家莊子，我就背著她走一段路，她自己再走。就這樣循環(huán)往復(fù)，走回家來。一路上她一直在炫耀自己的廚藝怎么怎么的，誰誰都說飯好吃等等。等回到家就累的呼呼大睡。</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b> 四、含辛茹苦，經(jīng)營生活。</b></p><p class="ql-block"> 我家祖輩是地地道道的農(nóng)民，用“一貧如洗”來形容一點(diǎn)也不夸大其詞。聽哥哥姐姐們講，在他們小的時候，我家除了院門外所有的房子都沒有門板，天冷的時候就掛起用谷草編織的簾子擋擋風(fēng)寒。從我記事起，已經(jīng)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所有房子已經(jīng)有了門板。</p><p class="ql-block"> 震驚中外的“三年自然災(zāi)害”和蘇聯(lián)“老大哥”的背信棄義，使中國社會出現(xiàn)了空前絕后的經(jīng)濟(jì)困難，毛主席戒肉就是困難程度的見證。我的家鄉(xiāng)本來就是窮佳天下，遇到這樣的空前全國性災(zāi)難，更是雪上加霜！</p><p class="ql-block"> 我們家吃過樹皮、草根……只要是吃了毒不死人的東西都吃過。首吃都是媽媽先試著吃，然后全家人再吃。媽媽的理論是“家里可以沒我，但不能沒你大”。媽媽在地里觀察，讓我跟著二哥挖老鼠倉，老鼠為了過冬，把偷來的谷穗深藏在洞里，我們順著洞眼挖進(jìn)去，有時要挖五六尺深，才能找到糧食，鼠口奪食，大部分時間總是小有收獲。記得一次我跟母親去五里外的喬下坪溝大遼洼挖野菜根，我邊挖邊吃，不知哪種草根有毒，使我頭痛難忍、嘔吐不止。雖然母親一邊用“男子漢，要堅強(qiáng)”之類的話鼓勵我走回家，但還是背著我、手提著“勞動果實(shí)”邁著沉重的腳步往家趕。走了不多遠(yuǎn)，就氣喘噓噓。我順著肩頭往下看，汗水和著淚水從母親的胸前流下……</p><p class="ql-block"> 我也哭了，雖然我的頭仍然在疼，胃還在翻江倒海，可我再也不讓母親背了，堅持走回了家。這成了母親夸我的典型，成了媽媽永遠(yuǎn)的驕傲。</p><p class="ql-block"> 那幾年，莊稼顆粒無收，口糧全靠國家供應(yīng)的救濟(jì)糧。媽媽把偶爾從一大鍋菜湯中撈出的面疙瘩留給我和侄子，我們像吃糖果一樣，含在嘴里舍不得下咽，久久地品嘗著面粉的醇香、吸取著無限的營養(yǎng)。小伙伴們個個浮腫、面如白土，整日縮在墻角下曬太陽。在那個人們都為了活著而奔命的年代，大人們誰也想不到送孩子上學(xué)。但媽媽堅持要讓我上學(xué)念書，常說“我是睜眼瞎，不能讓下一代當(dāng)睜眼瞎”。</p><p class="ql-block"> 在爸媽的艱苦努力下，我家情況越來越好，過上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日子。</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b> 五、抗病斗魔，堅韌不屈。</b></p><p class="ql-block"> 我剛記事的時候，就經(jīng)常跟著父親陪媽媽去下鋪?zhàn)涌床?。父親拉輛架子車，母親躺在車上，我坐在旁邊。每當(dāng)看到上坡路父親累的大口喘著粗氣時，我就溜下車幫著推車，母親流淚用贊許的目光盯著我。我光知道她是肚子疼或者胃疼。到底是什么病，我弄不清楚，后來慢慢好些了，也就沒有再去追究病根。如果早早的弄清楚病根，說不定能治療除根。每當(dāng)想起這些我就痛不欲生??！</p><p class="ql-block"> 1978年，我做了父親。家居客鄉(xiāng)，舉目無親。一是無人帶孩子，二是無房居住，面臨的困難到了舉步維艱的地步。寫封信回家，媽媽不顧高齡和體質(zhì)差，毅然來了，幫著我妻子料理家務(wù)，照看孩子。到了周末我從部隊回到銀川，媽媽就沒地方睡覺了。我求救于戰(zhàn)友，母親去戰(zhàn)友妻子奶奶家住一晚。每次我送媽媽去王奶奶家時，心里的難過無法言喻。作為人子，讓媽媽再次寄人籬下，難道我不是最大的不孝之子嗎？后來我的居住條件好了，她思鄉(xiāng)心切，讓二哥接她回老家了。</p><p class="ql-block"> 星轉(zhuǎn)斗移，時間到了1987年，家里來信說母親病了，村里的村醫(yī)在看，用藥治療。因為我退出現(xiàn)役轉(zhuǎn)業(yè)地方工作時間不長，也不好意思請假，就沒去看望。拖了小半年時光，家里來信說母親病情加重。我請假回去，到家的第二天趕緊送媽媽去地區(qū)醫(yī)院看病。先從胃開始檢查，托人找到當(dāng)?shù)氐膶＜以撫t(yī)院院長親自做了胃鏡、B超，檢查結(jié)果是腹膜炎，住院進(jìn)一步檢查，確診為結(jié)核性腹膜炎。</p><p class="ql-block"> 住院治療一個月稍有好轉(zhuǎn)，咨詢專家：一是手術(shù)，開腹看情況，有可能要截腸，但媽媽的體質(zhì)不宜手術(shù)。二是出院在門診抽腹水、注射藥物繼續(xù)治療。怎么辦？我心頭一熱決定帶媽媽來銀川治療。但父母、哥姐都反對，擔(dān)心一旦不測，埋骨他鄉(xiāng)。在媽媽的堅持下，只好委托我的堂姐夫、村醫(yī)繼續(xù)治療。大體一個月左右抽腹水注射一次。這樣維持了一年時間，從來不喊不叫不抱怨，默默的承受著病痛的折磨。剛出院時還能下地活動，后來慢慢不行了，骨瘦如柴……凡是有假期，我都回去探望，但還是無力回天。她最想喝的羊肉湯也不想喝了，最愛吃的柿餅也咬不動了。我只是能給她洗洗衣服、擦洗身子，床前伺候而已。</p><p class="ql-block"> 1989年，在我離開家的第十四天，她走完了在世間的最后一程，安詳?shù)淖吡恕Ｏ砟?2周歲。</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72周歲，太短太短！您的四個兒女除大哥86歲隨您而去外，姐姐86歲，二哥80歲，我也73歲了?。?lt;/p><p class="ql-block"> 遺憾啊，遺憾！當(dāng)時我堅決帶您來銀川去寧夏醫(yī)學(xué)院附屬醫(yī)院治療，或許還有其他的可能。</p><p class="ql-block"> 媽媽啊媽媽，我想您！</p><p class="ql-block"> 您的兒女想您！</p><p class="ql-block"> 您的孫子孫女們想你，懷念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