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color: rgb(237, 35, 8);">冬 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color: rgb(22, 126, 251);">作者/胡正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color: rgb(255, 138, 0);"> 提到寒夜大多數(shù)人會想起丹麥作家安徒生筆下《賣火柴的小女孩》，與唐代詩圣杜甫的《茅屋為秋風(fēng)所破歌》，腦海里浮顯饑寒交迫，無家可歸的畫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color: rgb(255, 138, 0);"> 雖然每個(gè)寒夜都很冷，寒風(fēng)蕭蕭幾乎是不可避免的，但也有過得溫暖的。“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這樣的寒夜不僅溫暖而且淡定，“寒夜客來茶當(dāng)酒”更充滿了愜意與灑脫。一般人做不到這樣淡定與灑脫的，不過我要說的寒夜也暖融融的，一直溫暖我的心，溫暖每一個(gè)寒冷的冬天，每一個(gè)凜冽的夜晚。</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 font-size: 22px;"> 我很小的時(shí)候中國的冬天還很冷，不像現(xiàn)在有暖氣，電熱爐，熱水袋，寒夜取暖只能燒坑與烤火。這種取暖都有局限性，比如烤火，往往是前面烤火后背冷。大多數(shù)人在寒夜里總是早早地窩在被窩里，既省柴火又暖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 font-size: 22px;"> 寒夜來臨弟弟妹妹同爸爸媽媽早早地上床睡覺了，只有我同爺爺一起睡的。不知是不是所有的人越到晚年晚上就越睡不著。爺爺總是要到夜深了才能上床睡覺，我一個(gè)小孩子怕黑不敢單獨(dú)入睡，就每天晚上陪著爺爺，他越要我早點(diǎn)睡我就越不敢睡。</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color: rgb(255, 138, 0);"> 爺爺自己睡不著也沒法讓我早點(diǎn)睡，就給我講故事，講牛郎織女，七仙女會董允，偶爾也講岳飛，楊家將，水滸，都是殘缺不全的，有了上段沒下段。盡管如此我依然聽得津津有味，樂此不疲，更加不想早睡。他講得最多，講得最好的怕是一些子虛烏有，道聽途說的狐鬼花仙的故事，說到哪個(gè)惡鬼，某個(gè)狐仙總是繪聲繪色，淋漓盡致，剎那間那些狐鬼花仙如在眼前。屋頂風(fēng)掀爛瓦與凍風(fēng)撼動樹木聲音讓凜冽的黑夜變得更加恐懼，我只感到后背冷颼颼的，毛骨悚然，頭都不敢回只能一個(gè)勁往他身上靠。每到這時(shí)我就埋怨他，說他嘴上要我早睡其實(shí)不希望我早睡，爺爺總是呵呵地笑，順手拿起一塊干木柴塞進(jìn)火塘里。</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color: rgb(255, 138, 0);"> 爺爺也有江郎才盡的時(shí)候，寒夜不止一個(gè)，一年又一年，寒夜無限，爺爺?shù)墓适掠邢?，其?shí)很多時(shí)候他講的都是曾經(jīng)講過的故事，只不過換了個(gè)人名，變換了妖仙而已。我明明知道也不說出來，假裝沒聽過。爺爺見我開心自己也樂了，實(shí)在換不出來就老老實(shí)實(shí)把那老掉牙的故事重講一遍，也算是溫故而知新吧?？傊疇攲O倆樂呵呵的，笑逐顏開。我及時(shí)往火塘里加柴，聽火燒干柴畢畢剝剝的聲音，騰騰火苗映在墻上的黑影隨風(fēng)搖曳，如狐鬼，如花仙，正是魑魅魍魎，仙妖婆娑，聽風(fēng)那情景讓人害怕，觀火那影像讓人著迷。很多夜晚我聽著爺爺老掉牙的故事，望著火苗照在墻上的影子不知不覺睡著了，也不感覺到寒冷，第二天早晨醒來卻不知自己如何躺在床上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color: rgb(255, 138, 0);"> 有的寒夜?fàn)敔敳恢v故事讓我猜謎語，猜字，猜物品，千奇百怪各種各樣，也有挖空心思，搜索枯腸亂搞出來糊弄我的。我至今還能記得的一個(gè)謎面是“梭羅樹，梭羅丫，梭羅樹上結(jié)金瓜，金瓜里面裝凈水，凈水一直鬧翻天?！敝i底是懸掛在火塘上空的稱鉤與銅壺。（長江沿岸農(nóng)村冬天圍著火塘烤火，火塘上空的橫梁上吊一個(gè)鉤掛一只大水壺，水燒開了在銅壺里翻騰）這個(gè)謎語不難猜，謎面朗朗上口，幾乎每個(gè)寒夜我們都猜它，唱它。爺爺把它當(dāng)作唱給我的搖籃曲，我把它當(dāng)作兒歌。夜連一夜，年復(fù)一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color: rgb(255, 138, 0);"> 偶爾有些夜晚每當(dāng)我快要睡的時(shí)候，爺爺會變戲法似的從火塘的熱灰里扒出一只烤熟的薯，熱騰騰，香噴噴，讓我睡意全無，更聽不到窗外呼嘯的北風(fēng)還在怒吼。此時(shí)此刻我饞得要命，爺爺樂呵呵地用手小心地拍干凈茴上的熱灰，然后掰一大半給我，自己一小半，爺孫倆趁著熱火吃熱薯。</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color: rgb(255, 138, 0);"> 這種溫暖又美好的夜晚一直持續(xù)到我發(fā)蒙上學(xué)。因?yàn)榕掠绊懓滋焐蠈W(xué)，父母不允許我陪爺爺坐得太晚，只有星期六的晚上爺孫倆才能在夜深人靜的時(shí)候猜“梭羅樹，梭羅丫，梭羅樹上結(jié)金瓜，”。雖然爺爺離世前我一直陪他老人家睡的，但他的故事還是越來越少，越來越不好聽。我上初一的某一天他在家安然去世了，我記得冬天剛過，春寒還沒有褪盡。表弟把我從學(xué)校叫回家時(shí)爺爺已經(jīng)靜靜地躺在木棺里，我望著他躺在棺材里的慈容，眼淚潸然而下。我不知道往后的寒夜誰還能給我講狐鬼花仙的故事？誰能陪我一起唱“梭羅樹，梭羅丫，梭羅樹上結(jié)金瓜，”？誰還能用熱騰騰香噴噴的紅薯溫暖每一個(gè)寒風(fēng)凜冽的夜晚。</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color: rgb(255, 138, 0);"> 如今爺爺離開我已經(jīng)廿幾年了，我的父親也早做了爺爺，我的孩子不在他膝下，但我知道不管多么寒冷的夜晚，已上小學(xué)三年級的侄子侄女在內(nèi)地都會攏著一個(gè)電熱爐或是圍著一盆炭火坐在電視機(jī)前與他們的爺爺一起看動畫片，他們不會猜“梭羅樹，梭羅丫，梭羅樹上結(jié)金瓜”的謎語。</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color: rgb(255, 138, 0);">2011-12-10晚11點(diǎn)于東莞樟木頭住所</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color: rgb(176, 79, 187);">胡正根，1973年生于湖南平江冬桃山，筆名平凡根，自號冬桃山人。愛好游山玩水，燈下獨(dú)酌，敲打文字。人生很多付出是沒有回報(bào)的，但活著仍須努力，只有努力才能讓有限的生命逐漸豐滿。漂泊半生一事無成，漸近晚年淡泊世事，無理想，無追求，只求平平淡淡混完余生。</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