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人們常把“吃過糠,跨過江,扛過槍”作為人生的資本,誰要是有了這些經(jīng)歷就很了不起。我也是這么看,如果這幾樣都具備,人的一生該多么豐富多彩!</p><p class="ql-block"> 我相當遺憾,這幾樣好像一樣都沒沾。雖然我生在解放前(1949年8月生的)但沒吃過糠??邕^江(抗美援朝),就更沒有了,那時候還小,朦朦朧朧的記憶中,好像家里的窗戶上都貼著“米”字型的紙條,外面的防空警報一響,幼兒園的老師就領我們往山上的防空洞跑。有過好幾回,是把我們歸置到一輛車里,推過去的。老師一勁兒喊:“不許吵吵,不許哭!”</p><p class="ql-block"> 我感到最最遺憾的就是沒有扛過槍,想當兵曾經(jīng)是我的一個夢想,但就是一個夢,從來就沒實現(xiàn)過。1965年我中學即將畢業(yè),開始征兵了,心里那個急呀,要是能參軍多好,什么高中不高中的,沒人稀罕。可是因為家庭出身不好,連名都沒讓報。眼見一個個我熟悉的同學都經(jīng)體檢、政審合格,穿上了綠軍裝,走進了軍營。心里真真的不是滋味兒。</p><p class="ql-block"> 特別是聽說有的同學所在的部隊被調防到珍寶島,直面蘇聯(lián)軍隊的虎視眈眈,更是千方百計地打聽這方面的消息。</p><p class="ql-block"> 我有個同學叫高樹平,初中時他是八班的,跑得挺快,有一年運動會,四百米決賽,他第一,我第二。他所在的部隊就調防到珍寶島,參加了“珍寶島自衛(wèi)反擊戰(zhàn)”。當時這方面的報道,連篇累牘,看得我熱血沸騰:“我怎么就撈不著這樣的機會呢?要是能和曾經(jīng)田徑場上的對手并肩作戰(zhàn)該多好!”</p><p class="ql-block"> 下鄉(xiāng)后,又有一次征兵的機會,我們的同學走了三個,有兩個個子還沒我高呢,都當了兵,既為他們感到離開農村而幸運,也為自己沒有資格當兵而懊惱,挺上火的。</p><p class="ql-block"> 我們小隊也有兩個在鄉(xiāng)青年參軍了,當他們雄赳赳,氣昂昂地向我們告別的時候,當他們郵來騎馬挎槍、英姿颯爽的照片的時候,我對軍營的渴望,骨子里的尚武精神就開始膨脹了。多想像他們一樣挎著槍履行自己保衛(wèi)祖國的神圣職責,哪怕血染疆。怎么就沒人給個機會呢?我百思不得其解。</p><p class="ql-block"> 1971年,形勢不知道怎么就緊張起來了。上級傳達的一些消息還是“工業(yè)學大慶,農業(yè)學大寨”?!吧钔诙?,廣積糧,不稱霸,備戰(zhàn)備荒為人民”。公社組織大隊干部去山西大寨學習、取經(jīng),回來就打石頭、修梯田、造臺田。原來的漫坡地也都修了梯田。原來好好的平地,造上了臺田,整的包包堎堎的“四不像”。干了一輩子的老莊稼把式也整不明白了。背后偷偷地罵:“凈干一些大伯子背兄弟媳婦的活——挨累不討好,那能打糧食么?”</p><p class="ql-block"> 公社有命令下達,對民兵組織進行整組。原來的民兵組織是“掛在墻上的官,鎖在抽屜里的兵”,現(xiàn)在都露面了,各大隊開始民兵整組,并進行訓練,晚上還要對全大隊所屬的小隊進行治安巡邏。</p><p class="ql-block"> 有一天大隊民兵連長告訴我,經(jīng)大隊同意,批準你是基干民兵了。這突然的消息給我造一愣:“這是抽哪門子瘋,怎么這時候想起我來了?”但一想想也沒什么好奇怪的,那時候我已是大隊電工,萬一有個什么行動,比如“燈火管制”等,還真離不了我。</p><p class="ql-block"> 就這樣,我成了一名基干民兵,還是武裝的。全名應該是:“羊草溝大隊武裝基干民兵戰(zhàn)士王維俊”。每人發(fā)了一桿槍,戰(zhàn)士的槍是老“三八”式步槍。民兵連長是“56”式步槍,連指導員是“54式”手槍。沒想到,想了多少年的“扛槍夢”,在沒想到中實現(xiàn)了。</p><p class="ql-block"> 時間到了1971年的9月,有一天民兵連長神色緊張又神秘地來到我的住處,四周看了看,小聲跟我說:“你不要告訴任何人,我告訴你,林彪摔死了!”“哎呀我靠,”我立刻感到一股寒流從下往上向后背襲來,汗毛都立起來了。“真的假的?”這可不是小事兒,天塌了一樣?。〔荒苁羌俚?,借他幾個膽兒,也不敢造這樣的謠言哪!我想信,又有點兒不敢信。</p><p class="ql-block"> 后來由正式渠道來了消息,證實連長說的是真的。林彪真的叛逃,摔死在溫都爾汗。消息一公開,說什么的的都有了?!傲直攵际墙影嗳肆?,你著的什么急呢?真是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還不燙死你?”有的說:“那你還能跑得了,周總理說了,用石頭把他打下來的!能用的是石頭么?小樣,等著接班多好,真二!”還有的說:“林彪膽子太大了,打錦州那會兒,指揮部就在牤牛屯,離我們這不過二十里,現(xiàn)在膽還那么大,那還行?不知道誰大誰小,不識數(shù)!”議論歸議論,批判歸批判。一場聲勢浩大的“批林”開始了。</p><p class="ql-block"> 我們基干民兵的任務更多了,白天搞批判,晚上巡邏,整的人困馬乏的,每天晚上都要制定新的“口令”,并傳達到全隊的每個勞力。錦州這個地方歷來是兵家必爭之地,所以從市里到各縣都厲兵秣馬,緊上加緊,弄得很緊張,老覺得覺不夠睡。</p><p class="ql-block"> 有一天晚上緊急集合,我愣是沒起來。那天白天看了一天水泵,晚上喝酒有些多了,倒頭就睡,沒想到半夜來個緊急集合。人都到齊了就缺我,喊了幾遍也聽不到我的回答。連長派人到我住的地方找我,來人看我睡得正香,喊我起來,我根本就沒聽著。連長急了,親自帶人來叫我,喊了有十分鐘,我才醒來,一看炕邊站了那么些人,喊了一聲“口令”,引來一陣大笑,我知道壞菜了。拎起槍趕快往外跑。把連長氣得五了嚎瘋的,跟在后屁股喊,“我關你禁閉!”</p><p class="ql-block">但終于沒關,他知道我平時表現(xiàn)不錯,別人都是脫產,我是農活、訓練兩不誤。這事兒弄得我賊掉價。下決心晚上不能再喝酒,這要耽誤了軍事行動,還了得,還扛槍,扛燒火棍也沒人要你呀!</p><p class="ql-block"> 發(fā)給我的這支槍,在我這里有半年多,后來形勢穩(wěn)當了,公社都收了回去。很遺憾的是,沒照一張照片,為我曾經(jīng)有過扛槍的歷史留下個證據(jù),太可惜! </p><p class="ql-block"> 2024年1月14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