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春日苦短，一年又何嘗不是。年少時總盼過年，掐指天天數(shù)；年長后，卻感到周如天過，歲月催人老的緊迫有時逼得人近乎窒息。有好多事想去做，等要做時卻沒了激情，常落個“無可奈何花落去”的喟嘆。托口“忙”便敷衍了一切，無形中原諒了自己，墮落便應(yīng)運(yùn)而生。其實(shí)，生活就是這樣，不會總是平順、總是圓滿，一路趔趄而來，方是一日日、一月月、一年年遺落在人生旅途上真實(shí)的影子。</p> <p class="ql-block"> 年初三月，因年齡原因轉(zhuǎn)折性進(jìn)入了閑下來的模式，日子里突然有了豐沛的屬于自己的時間。當(dāng)然這種時間我更想貼切地理解它為大腦的留白。記得那是一個午后，我把近六七年的筆記全部整理出來，擺在桌上，靜靜地望著，像望著一座巍峨的山，一會山雨空蒙，一會峰回路轉(zhuǎn)，閉上眼睛，都能聞見紙頁間飄忽不定的汗味來。后來，它們悉數(shù)被我裝入袋子，提到了城南涇水堤岸。是時，陽烏西墜，河水清悠，一把火起，厚厚一摞筆記本瞬間冰山消融。望著灰燼上空的裊裊青煙，心頭如格式化卸載頓覺輕松疏朗。歸途，得《謁涇水日暮》句：“等閑出城西，蒿枯曠野低。衰蘆知風(fēng)勁，寒鴨聞聲起。涇水天際來，荒石錄紋理。炊煙溶暮色，日落何急急？”</p> <p class="ql-block"> 然而，人是最怕心閑的。心是身體司令部，心閑了，其他來不及節(jié)奏轉(zhuǎn)換的器官便會出故障。于是，突然就得了滑膜炎，左膝爬樓梯時突然就疼痛酸軟。市里、省里周轉(zhuǎn)折騰，遵醫(yī)所囑，需服藥靜養(yǎng)三個月，每日行走不得超過五千步、更不能劇烈活動，一下子這閑時間便翻倍增長了。書，讀書，那些曾經(jīng)束之高閣的書成了我最佳解藥。從3月份開始到年底，扎扎實(shí)實(shí)讀了9本書：李洱《應(yīng)物兄》，基辛格《論中國》，狄更斯《雙城記》，高曉聲《中文桃李》，余華《文城》，王小波《黃金時代》，王躍文《家山》，沈復(fù)《浮生六記》，王國維《人間詞話》。讀書，讓我平靜、讓我愉悅、讓我釋懷、讓我思悟，心中留白處，漸漸屹立起另一座秀美的高山。</p> <p class="ql-block"> 李洱《應(yīng)物兄》講了一個某大學(xué)決定成立儒學(xué)院的荒誕故事。在敬佩作者知識儲備豐富之余，我覺得儒學(xué)傳承必須解決“度”的問題，亦即法治和德治的平衡問題、愚民和育民的界定問題?；粮瘛墩撝袊?，讀后感覺何嘗不是“論美國”。因作者的立場、觀點(diǎn)顯然是站在美國一邊的，認(rèn)識美國、認(rèn)識美國人，《論中國》無疑是一個難得的渠道和窗口。高曉聲《中文桃李》通篇告訴人們一個樸素的生活道理，那就是人生一心仰慕、追求的生活，未必就是最適合你的生活，有時候退一步確實(shí)會海闊天空。余華《文城》講述了主人公為尋一個人、獻(xiàn)身一座城的故事。我最敬慕的是書中田大兄弟們對主人的絕對忠信，并由此感慨：我們國家誠信社會建設(shè)太任重道遠(yuǎn)了。</p> <p class="ql-block"> 其實(shí)我最想說的，還是伴我趔趄度過這一年最后時光的《人間詞話》小冊子。王國維有句話道：“詞人之忠實(shí)，不獨(dú)對人事宜然。即對一草一木，亦須有忠實(shí)之意，否則所謂游詞也。”也就是說，為文之人，須做真人干真事說真話動真情，對人對事對物皆不負(fù)，方得文章高境界。一句話，醍醐灌頂。從那日起，再看書讀文章，見那些詞不達(dá)意或言不由衷、一本正經(jīng)地裝逼者，便一笑而過了。</p> <p class="ql-block"> 所以，做個真實(shí)的自己，確是一種勇氣、一種考驗(yàn)、一種修為。一個真文人，必是一位有節(jié)操的人。屈原投江，海子臥軌，歷史上前赴后繼的這些人，皆是因?yàn)樗麄兡墙鯘嶑钡墓?jié)操被現(xiàn)實(shí)褻瀆，于是，生命自決成了文字最后的絕響。忠于人忠于事忠于物，那就忠實(shí)地記錄生活吧，讓文字和丹青雕塑最真實(shí)的自己，莫辜負(fù)這世間倉促的來去。諸如《途經(jīng)灃水小記》：“時令相催近小滿，灃河早市笑晏晏。華袞已入少年夢，煙火寫就黼黻篇。”再如《小暑渭堤擬句》：“人間七月芙蕖開，大秦故里亦江南。莫問前朝興衰事，莊生夢里去采蓮”。所見所思，不求平仄，原汁原味，一吐為快了。<span style="font-size: 18px;">沈復(fù)《浮生六記》之所以流傳至今且被推崇，正是緣于他文字的真。他把自己狎妓的經(jīng)歷都寫入文章，這是何等坦蕩的襟懷啊！</span></p> <p class="ql-block"> 就這樣，撕掉一切偽裝，罔顧人言可畏，掙脫名韁利鎖，看清了自己的同時，也看清了別人。生活一旦沒了偽裝，也便沒了設(shè)防，人間處處一片澄明。人走茶涼，反而成了非誠勿擾的呵護(hù)與關(guān)心。陰霾只是一時的霧障，明天的太陽斷不會今天出來。坦然享受緣來緣去、默默珍惜相廝相守、隨時靜待悲歡離合，就像年末這場地震一樣，大難臨頭，能有一雙相擁緊攥的手在黑暗之中伴你，何憾之有、夫復(fù)何求？既然生命如此脆弱，我們怎能不讓她無拘無束地盡情綻放呢？</p> <p class="ql-block"> “門前流水尚能西。休將白發(fā)唱黃雞”。光陰荏苒，滄海桑田。生命不止，我們還得趔趄前行。2024年的曙光即將破曉，我更喜歡唐恬《孤勇者》這首歌詞伴隨我的腳步，踩著今年落幕的樂章，鏗鏘邁入新年的序曲：</p><p class="ql-block"> 愛你孤身走暗巷</p><p class="ql-block"> 愛你不跪的模樣</p><p class="ql-block"> 愛你對峙過絕望</p><p class="ql-block"> 不肯哭一場</p><p class="ql-block"> 愛你來自于蠻荒</p><p class="ql-block"> 一生不借誰的光</p><p class="ql-block"> 你將造你的城邦</p><p class="ql-block"> 在廢墟之上</p><p class="ql-block"> 去嗎 去啊 以最卑微的夢</p><p class="ql-block"> 戰(zhàn)嗎 戰(zhàn)啊 以最孤高的夢</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文中插圖國畫均系作者業(yè)余所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