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文/李潔梅</p> <p class="ql-block"> 走進(jìn)興善寺金色大釘?shù)拈T大概是中午一點(diǎn)左右，這是一個周末，寺廟里人海如潮。</p><p class="ql-block"> 觀音壂前，一個土黃領(lǐng)子的老和尚站在臺階上，臺階下幾十個僧人以及俗家弟子一大隊(duì)人正在跟他誦經(jīng)。一座壂誦完換另一座，一座壂一座壂地誦，經(jīng)文有長有短，我聽不懂也分辨不出經(jīng)文的內(nèi)容。和尚的誦經(jīng)語速很快，雖聽不明白，但音調(diào)頓挫很是好聽，唱歌似的，讓人時不時想到曠遠(yuǎn)的田野，風(fēng)從教堂的尖頂上吹過，一群蜜蜂在野花間匆忙飛行的聲音。誦到最后，其他的人散了，和尚們回了屋子繼續(xù)他們的功課。</p> <p class="ql-block"> 院子突然就安靜下來。</p><p class="ql-block"> 這是八月六日的午后，大約兩點(diǎn)左右，我坐在大雄寶殿左側(cè)，靠近偏殿臺階的石凳上，天陰沉著臉，隨時都要哭出來。空氣濕熱的悶人，我身上薄薄的短裙已然貼在身上。這是北方的內(nèi)陸城市，東南沿海的桑拿天氣正在上演。所幸不是太久，大約三點(diǎn)左右，一陣涼風(fēng)，從我眼前高大的松樹梢上掠過，一點(diǎn)點(diǎn)的下移，松樹的身子擺動起來，擺動的幅度越來越大，波及到旁邊的紫荊樹，接著是大葉子的棕櫚，低一點(diǎn)的灌木，不一會風(fēng)就吹滿了整個寺院。我依舊坐在屋前的石凳上，身上的汗總算干透，身子也涼爽了許多。</p> <p class="ql-block"> 不多會兒，在我腳前的青石地上，有大滴的水砸下來，我沒在意，接著又幾滴，我抬頭，在我不遠(yuǎn)處的樹叢邊有一水龍頭，幾個人正在洗手。我轉(zhuǎn)過頭依然在想自己的事。空氣里有重重的土腥味。水繼續(xù)砸下來，砸在青石的地上很響。我這才回神。粗大的雨一滴接著一滴，越來越多。我抬頭看天，烏云已黑壓壓漫成一片，有閃電在黑云的縫隙里閃。有隱隱的雷聲，滾雷似的，從天邊從云層深處從寺廟的頂端遠(yuǎn)遠(yuǎn)地傳過來，仿佛在蓄謀著什么。風(fēng)大了 起來，尖嘯地從高空掠過。雨馬上就著急起來，黑色的天突然裂開了口子，白雨瓢潑似的倒下來了，我腳前的青石地上，水花濺起來瞬間就變成白霧，腳下的雨水到處蔓延。旁邊花草葉子上的雨水不斷地濺過來淋濕了我的衣服，我們不得不快速離開躲到偏殿的廊下。</p> <p class="ql-block"> 一時間，霧氣從地面上濺起的水花里、從草叢深處從高空傾盆的雨水中升起來，迅速彌漫了整個寺院，到處是發(fā)泄般嚎啕的雨聲。</p><p class="ql-block">世界混沌起來。</p><p class="ql-block"> 望著眼前的水霧，我忽然一陣恍惚，人都到哪里去了？是雨霧遮 沒了人，還是人迷失了自己？在別人眼里，我又去了哪里？其實(shí)我們都在自己的位置上，我們都融到霧里變成雨霧的一部分。今天我們站在這里，成為這寺廟風(fēng)雨的一部分是不是自然早就安排好的？究竟是我今天想要來到這里還是自然安排我今天就在這里？我糊涂了。密宗所說“世間為空，諸法無我”就是這個意思嗎？</p> <p class="ql-block"> 如果說人從出生就成為自然鏈條里環(huán)環(huán)相扣的一部分，那么大乘佛法中“人無我，法無我”的“我”又去了哪里？畢竟沒有一個生命的產(chǎn)生只是為了完成有“我”的大自然的鏈條。作為實(shí)體的人，他們有自己實(shí)實(shí)在在的生命體驗(yàn)，有自己的成長故事和屬于每一個人的精彩人生。他們的生命體驗(yàn)貫穿于他們的一生，有些精神世代流傳影響他們的后世甚至一整個種群，這是他們作為個體的人的人格魅力。</p><p class="ql-block"> 如果“人無我”，那么站在這里的“我”又是誰呢？比如今日，畢竟是我想要來到這里，體驗(yàn)這場酣暢淋漓的雨??！</p> <p class="ql-block"> 佛說“修來世極樂”，既然“人無我”，修不修來世又有什么意義？何況，在完成了一個輪回以后，“我”究竟去了哪里？下一個輪回的我還是“我”嗎？</p><p class="ql-block">沒有人回答我，黃昏將近，只有這雨。</p>